“三七爺麵色凝重,難道這裏不適合建陰宅?”一位老人在我身後問道。
我叫王無情,今年二十一歲,是一名地骨相師,就是專門替人看陰宅。地骨相師隸屬地骨一門,獨行於三十六行之外,稱第三十七行。
地骨相師替人看陰宅吉凶時,不能道出自己的名諱,取此行當之數稱呼自己為“三七兒”。外行人給麵子,尊稱我們為“三七爺”。
說話的人正是陰宅的主人張九爺,年過九十身體卻很硬朗。他把家中老少都帶來了,其中還有不少女眷以及家丁護衛之類的人。
我皺著眉頭道:“相書有雲:亢龍有悔,盈不可久也。九爺陰宅屬於陰陽部,坐北朝南向陽而建,和陽府有著無法避免的衝突,此處怕是個活人的宅基地吧?
陰宅骨相又有龍虎之氣,缺乏了主仆平衡,所謂強奴壓主,小人趁機而入,主地骨之西北方位,那是虎位,虎盛而龍虧,恐怕......九爺,最近可否得罪了什麼人?”
張九爺聽我說完,麵色一沉,似乎是被我說中了,他轉而說道:“倒是未曾得罪什麼人,三七爺,可有什麼解決的辦法?這處陰宅修好也快一年了,隻等我升仙之後所居,請三七爺上眼瞧瞧,哪裏有什麼不對?”
見張九爺說話模棱兩可,我隻好說出其中利害:“修建陰宅要比修建陽宅更加講究,動土之前三柱清香拜了四方,還得再拜此地土地爺,這就是所謂的尊神有遠近,富貴拜四方。
若是陰宅修建在山中,還得用三牲來祭山神鬼哨,其中規矩一個都不能少。
九爺,恕我冒昧,這處陰宅選址實則上是為活人陽宅而服務的,和九爺家的陽宅應該是按一定比例修建的,有人讓您在這裏修建陰宅,說句大不敬的話,龍虎相衝,這是要讓您斷子絕孫呐!”
張九爺渾身一怔:“三七爺,難道要砸掉重修?”
“砸掉重修並不能解決問題。”我說道,“三七們看陰宅吉凶,憑借的不是風水理論,而是地骨。
‘地為草木祖,骨乃百獸根’,說的是草木離不開土地,而百獸則離不開地骨。
這裏所說的地骨,是大地之根基,萬物靈氣所聚之場所,這裏齊聚萬物靈氣,植物生長茂盛,依山傍水鳥蟲繁盛,確實不是建陰宅骨相。
而陽宅之中主位太虛,現在看似一片平和,但過不了一個月,九爺家中必然有人生一場大病,一不小心就能一命嗚呼。到時候張家家道中落,仇家登門,將是一個慘不忍睹的場麵。”
地骨分骨相和脈象,細分為三部六類九大門,三部分別是:考部,妣部,陰陽部。
每一部又分上吉下凶兩類,每類又分生死兩門。考是男性陰宅,妣是女性陰宅,陰陽部為活人陰宅及童人陰宅。
活人陰宅是指未死之人的陰宅,此類陰宅多凶險。童人陰宅和活人陰宅一樣,多是大凶之處。
張九爺此處的陰宅就是典型的龍虎骨,龍虎相爭必有死傷,實為大凶之處。
張九爺這處陰宅,地骨骨相奇特,剛中有柔,柔中含剛,剛柔並濟又彼此突出,互相並不兼容,是地骨相書中提到的日月白虎骨相,並非吉兆。張九爺的臉色變得一陣青一陣白,半晌之後才說道:“這該怎麼破?”
“破不了,陰宅已經開始修建,破了骨相壞了脈象,骨脈不通陰宅修建得再大再豪華也是無濟於事,現在虎上位龍下位,龍虎相爭必有死傷,今年九爺家中但凡是本命年屬虎的,一個都跑不了,特別是九爺家中直係子孫,不論男女,必然臉色暗淡食無味寢無眠,元氣渙散病魔纏身,九爺,您必須得跟三七說一說,到底得罪了什麼人,骨相上不好破,可以從人際關係上解決,請求人家原諒即可!”
“哼!”
張九爺突然冷哼一聲,“我張子清在江湖上也混了幾十年,從來都是別人向我道歉請求我的原諒,何曾有過我九爺向別人低頭的時候,實不相瞞,這處陰宅是我從別人手中買來的,錢一分沒少,還要我如何?難道以身家相送?”
我暗自搖頭,這張九爺一行霸道慣了,忽然之間讓他低頭,絕非易事,既然他不低頭,那我也沒有辦法,該說的都說了,是福是禍與我無關。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擾了,冒昧問一句,三七該領誰的賞?”幹我們這行,對外人來講說的和做的多是虛無縹緲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事情辦完沒辦完家主其實也不懂,為了能順利的拿到錢,多是在事後問一句“領誰的賞”,算是給家主一點麵子,錢要得也容易些。
張九爺盯著我的眼睛說道:“三七爺謙虛了,我張家別的不敢說,三兩頓飯還是供得起的,三七爺就在我家住下,好好想一想該如何解決這陰宅一事,三七爺也瞧見了我孫女麵色蠟黃,三七爺不為老朽考慮,也得為我的子孫想想,請吧。”
看來張九爺在事情沒解決之前是不打算讓我離開了,而我的“工錢”還沒拿到,索性就在張九爺家暫且住下。晚上吃過晚飯,張九爺突然找到我,語氣變得平緩了不少,向我說出了購買陰宅的大概經過。
原來那處陰宅還真是張九爺強買而來的,對方居然是張九爺的本家旁支,買的時候給了二十萬,但是交易的時候對方突然多要十萬,讓張九爺格外不爽,最後耍了些手段,把那塊陰宅給強行拿到了手裏。陰宅買到手之後,張九爺及其部分家人在夜半三更之時聽到奇怪的嗩呐聲。
“嗩呐聲?”我好奇道,“誰會半夜吹嗩呐?”
張九爺道:“奇怪就奇怪在這裏,三七爺,白天之事多有得罪,還請三七爺多多操勞,務必把老朽家的事給解決了。日後酬勞隻要三七爺說個數,九爺我絕不還價!”
張九爺走後,我便陷入了沉思。嗩呐聲聲催人魂,嗩呐這種樂器一般人不敢碰,除非有些地區的紅白喜事或是專業的演奏人員才會吹,更別談也夜半三更之時吹了。
張九爺家的客房雖然寬敞,空調也開到了最低,但我總覺得心煩意亂,這一次出來看陰宅,居然看出了嗩呐聲來。
我爺爺說過,地骨相師一般隻評斷陰宅吉凶,從不替人解決問題,這一次我是攤上事了。
我睡不著,點了支煙後出了門想找張九爺仔細詢問嗩呐聲的事,還沒走到張九爺的房門前,就看見一個白衣服的身影從我眼前走了過去。我被嚇了一跳,問了一句:“誰?”
對方沒有回應我,從他的身影留下來的影子看,他不是鬼,應該是張家的某位女眷。
我心想難道是那位病得不輕的少女?我當即跟了過去,一直來到了我白天所說的虎位上。走得近了我才看得清楚,果然是她。
就在這時,我也聽見了一聲聲斷斷續續的嗩呐聲,我聽不出來吹的是什麼曲子,但聽起來似乎很熟悉,仔細的聽了之後,感覺心情更加煩躁,有股莫名的想要吼叫的衝動。我頓時感覺不妙,難道這就是張九爺所說的嗩呐聲?
嗩呐聲聲入心魂,心魂不定催人亡。這嗩呐聲太邪門了,對方看來是個吹嗩呐的高手,而且還在嗩呐聲中加了一些特別的法門,讓聽到聲音的人迷失心誌,最後鬱鬱而死。
我立即摸了地骨,地骨中的骨相果然因為嗩呐聲而發生了變化,原本龍虎骨中的龍骨開始被嗩呐聲壓製住,虎骨骨相卻開始活躍起來。但是龍骨骨相不甘心被壓製,又想起來反抗,龍虎相爭必有一傷,對方首先要害的,就是這位少女了。
我正要上前喊她,可又想到夢遊的人是不能被喊醒的,立即回屋把家夥事收拾收拾趕緊開溜,此地不宜久留,再耽誤一會就得出人命了。我可不想攤上人命官司。
我剛走出張家大門,嗩呐聲忽然停了。我正奇怪著,突然看見張家陽宅不遠處的樹林裏,有光線閃動。我心道也許就是那個吹嗩呐的人了,現在敵我不分,情況不明,我手無縛雞之力,不能貿然行動。
可就會稍縱即逝,張九爺有本事把我留下來,那就有本事把我弄死,他這樣的人心狠手辣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我為了自保,也得給張九爺一個說法,於是頭皮一硬,咬了咬鋼牙便悄悄的摸了過去。
我走了幾十米之後便感覺到渾身是汗,也許是我太害怕了,身上的襯衫都被汗水淋透了,但我不能停,當我來到小樹林裏的時候,果然看見一處掛著馬燈的樹椏下,坐著一個人。
那個人大約三十歲,在馬燈昏暗的光線下,其無比醜陋的樣子把我嚇得一激靈。
我見過長得醜的人,但沒見過長得那麼醜的人!
他的手裏隻有一隻嗩呐,頭頂上懸著一個馬燈。我悄悄的摸了過去,正要來個餓虎撲食,沒想到他突然轉過頭來,直勾勾的看著我。他的目光把我嚇得冒出了一身冷汗,我本能的後退,沒想到他卻說道:“王無情,你來了!”
他居然認識我!我嚇壞了。我隻是一個地骨相師,平時連殺個雞都哆嗦,更別說對付一個身份不明還認識我的疤痕男!我想溜,可他卻放下嗩呐,對我說:“王無情,你不該去張家的!”
我皺了皺眉頭,壯起膽子問道:“你是誰?為什麼要害張家人?”
“我就是張家人,王無情,明天夜裏十二點,我在四橋橋下等你。”
說完,他提起嗩呐就走了。我立即追問:“你能放了張家人嗎?”
他提著馬燈,頭也不回的說:“你來找我之後再說。”
他走了之後我立即回到了張家,但是我又看到了另一番景象。張家人亂成一團,哭聲一片,有人在內宅向外燒引魂紙,嘴裏念叨著九爺爺。我一聽,心道壞了,張九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