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何清淼的憂懼之保潔消殺都很在行的流浪漢

和一天多之前見到的時候相比，那人身上整潔了些，麵色也紅潤了許多，但頭發依舊亂蓬蓬的，神色看著還是頹唐得厲害。

剛才陳潘和主任他們顯然就是在爭論關於他的問題——而他著核心的當事人居然一言不發，擺出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這是想博取同情還是真的心如死灰了？還別說，這樣子要是收拾幹淨，年輕時候應該還挺帥的，也許是有什麼故事的人......何清淼的腦洞機器不自覺地開動。

“何姐有什麼事情嗎？”陳潘看何清淼正在發呆，皺著眉問道。

何清淼這才回過神來，看著麵色不善的陳潘，知道對方嫌棄自己杵在這裏礙事。

她看了看盯著自己的四個人，吞了吞口水，強行鎮定地說：“我想報名成為社區誌願者......”

“哈？什麼？”陳潘聽了，一個頭兩個大，“現在可是非常時期，何姐您沒事還是在家裏待著，就是給武漢做貢獻了！”

何清淼怒目而視，神色堅毅，反唇相譏道：“就是因為非常時期，大家都待在家裏了，所以更需要人手不是嗎？難道你一個人就能搞定所有的事情了？”

這話落到陳潘耳朵裏，立馬就不樂意了，正當她要發作的時候，被她爸爸陳建國攔住，他和顏悅色地對何清淼說：“請問是什麼促使你做了這個決定呢？”

他們現在急需人手，但不是說誰都可以來幫忙做事的。如果隻是一時興起，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那還不如不來的好。他們需要的是堅定不移、有奉獻精神，不計較個人得失的誌願者。

何清淼三言兩語把老中醫如何治好自己的母親，自己得到過他人的善意，簡單地陳述了一遍，再三表示自己會從始至終做好誌願者的本職工作。

“那就先從保潔開始吧？我們現在很缺人手做倒垃圾和消毒殺菌的工作。”陳潘也不客氣，反正要不了幾天，這位大姐就會知難而退，何不現在就利用徹底一些？

何清淼眉頭一挑，這是看不起自己咯？覺得自己一定做不久，幹脆一上來就放大招！“好的，現在就開始嗎？”她才不會示弱呢！

陳潘輕蔑地一笑，順手遞給她一瓶84原液，指了指角落裏的儲物櫃說：“那裏有噴霧器、拖把和抹布，先從小區的樓梯間開始吧？”

“好的。”何清淼結果84消毒液，朝儲物間走去。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流浪漢，快速的打開儲物櫃，拿出抹布、噴霧器和拖把。

他將抹布和噴霧器遞給了何清淼，神色窘迫地說：“俺......俺跟你一起去......”

她回頭看了眼陳潘，發現對方沒作聲，應該說是默許的態度吧。

“這位是吳明。你就叫他吳哥吧，他以後會專門負責小區的衛生。今天是我們小區第一天做全範圍的保潔和消殺，工作量有些大，需要你一起協作。”陳建國解釋道，他還是希望這位主動想做誌願者的業主，能待得久一些的。

何清淼點了點頭，心裏覺得有些好笑：吳明？那不就是“無名”嗎？真有人起這麼奇怪的名字？雖然這麼想，但她也知道這事不好深究。

何況她忙著去證明自己，也不想繼續在這裏待著。於是對吳明說：“那我們現在走吧？”她見對方馬上點頭同意，於是和其他三人禮貌告辭後，就離開了。

她帶著吳明回小區的時候，楊斌看見吳明倒是不吃驚，這讓她有些詫異。“怎麼？這位你認識？那敢情好啊，省得我多費口舌跟你解釋。”

楊斌不置可否，罕見地話少，量完體溫，記錄好之後，揮揮手就讓他們過去了。

很反常啊，這幾天不在家，小區發生啥了？也沒來得及看手機裏的微信群聊記錄，管他的，先給老公發個短信，再私下發消息去問楊斌！

何清淼不動聲色地想著：看來吳明和楊斌這兩人之間說不定還有啥故事呢。

何清淼領著吳明去了小區一樓的保潔儲物間，她拿著噴霧器站在水池邊，對吳明說：“麻煩把84消毒液遞給我吧？”

吳明搖了搖頭，對她說：“還是俺來吧。先得戴上手套、口罩和護目鏡，還要打開門窗保持室內通風。”

這下輪到何清淼呆住了，這麼麻煩的嗎？在家裏她都是什麼防護都沒有，擼起袖子直接幹的。

“84消毒液的主要成分是次氯酸鈉，會產生揮發性的含氯氣體，刺激性和毒性都有的。”吳明一邊說，一邊從儲物櫃裏翻出手套和護目鏡戴好，“而且，84消毒液還不能和潔廁靈一起用，否則會產生更強的有毒氯氣。”

這些知識，其實老公也跟她科普過。隻是由一個她本以為目不識丁的流浪漢說出來，心理落差有點大，一時還接受不了。“那你是不是還需要量杯呀？”這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有點嘲諷的意思在裏麵。

果然，對方一愣，不算幹淨的臉上，通紅一片，搖頭道：“這瓶84消毒液是原液，消毒殺菌需要稀釋一百倍。為了方便大家計算，一般裝滿瓶蓋就是十毫升。”

“原來如此，你還挺有研究的嘛......”何清淼發自肺腑地稱讚道，心裏越發納悶了：這看樣子是個有知識的文化人啊。不知道為什麼會混到現在這樣。

對方隻是搖頭，手上也沒閑著，很快就配好了一噴壺的量，室內隱隱有股不太好聞的味道。“你也去戴好手套和護目鏡，拿好噴霧器和抹布，樓梯的扶手和每戶的大門把手，麻煩你認真擦拭了。”

“咦，這麼快就給我布置任務了嗎？”這跟何清淼想的可不一樣，發號施令的人，明明應該是自己才對呀，人家可是原住民！

吳明的臉燒得更紅了，小聲訥訥地說：“剩下的體力活，不適合女孩子......”

剩下的體力活嗎？收拾好垃圾分類存放在垃圾收集點、整理和清潔垃圾桶等等，的確不適合自己幹。且不談沒幹過不會做，就是手把手現在教，也能惡心得她做不下去。其實這家夥也是為了自己好呢......何清淼心裏有數，也承了這份人情。

“那好吧。先謝謝你了，我做到十一點回家煮飯，到時候給你帶一份！”她回頭看了看對方瘦骨嶙峋的樣子，追問了一句：“紅燒肉吃嗎？”

吳明瞪大了眼睛，一副很吃驚的樣子，很快，他點頭如搗蒜，忙不迭回複道：“吃的，吃的......隻要是肉都愛吃的，俺不挑的......”

是個實誠人。何清淼在心裏給對方下了評價。要是對方客氣說不用了，那說明他其實處境沒那麼糟糕。要是他說隨便什麼都行，不麻煩了，那這種人以後就得離遠點了。要知道，“隨便”可是最不好辦的......

要做一碗地道的鄂式紅燒肉，那可得費不少工夫。首先得精選三層瘦肉兩層肥肉，且肥瘦相間，分布得均勻的上等五花肉。

先焯水，去掉五花肉裏的血水，逼出一部分油脂。再熱鍋冷油，炒香生薑片、蒜瓣和其餘香辛料；入瀝幹水分的五花肉，中火煸炒至焦黃；倒入裝有開水的高壓鍋，大火熬半小時；重新回鍋繼續熬，最後炒糖色收汁即可。

何清淼很認真地做完自己的事情後，快樂地燒製了這樣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紅燒肉。她拿出一次性的碗筷，分出三分之一倒在香噴噴的白米飯上，準備給吳明端過去。

何傑看見好吃的紅燒肉少了這麼多，很不高興地問：“又是送過去給楊斌啊？”小區裏和他們關係好到能送菜過去的，隻有楊斌了。而且那家夥是不婚主義者，也從不打別人老婆的注意，不然早就要老婆躲他遠遠的了！

“才不是呢！是新來的吳明！”何清淼見老公一臉呆滯，補充道，“記不記得前幾天我們出去看爸媽的時候，有個很邋遢的男人沒戴口罩就想去便利店買吃的，就他！”

“什麼？你居然還給這種人送紅燒肉？我們現在食物十分匱乏，你心裏有數嗎？我們完全沒富裕到能接濟不相幹人的地步啊！”何傑一聽，差點氣炸了！老婆的毛病又犯了！

他老婆什麼都好，隻一點很糟糕，經常犧牲自己的利益去幫助別人！連自己的日子都還沒過好，總想著兼濟天下！要知道，窮則獨善其身。如果自己都餓著肚子，還談什麼幫助他人？，自己都餓著肚子，哪還有餘力？

癟著嘴巴，何清淼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她語帶哭腔地說：“可是人家幫我做了好多活啊......”

“我也是啊，我還賺錢養你，還做家務，怎麼你對我就沒有這麼上心呢？”何傑很受傷地說。

不知不覺間，何清淼的眼淚吧唧吧唧地大顆大顆滴在地板上。何傑看了心一直慌，他抱緊老婆，不住地對老婆道歉道：“老婆，我說錯話了，你別在意。”

她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哭得很小聲，很壓抑。

“老婆，老婆，別哭了，你看紅燒肉要涼了，這麼油膩的肥肉，吃了會鬧肚子的......”何傑知道說什麼都完了，隻能寄希望於老婆此時應該會更看重食物的心情。

果然，何清淼胡亂擦了擦眼淚，將特大號的食品密封袋套在紅燒肉蓋飯外麵，小心翼翼地捧著出去找吳明了。

吳明見了紅燒肉，兩眼直冒綠光，喉嚨不自覺地吞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說：“現在這種精致五花肉，怕是不便宜吧？好幾十塊錢一斤吧？”

雖然何清淼戴著的口罩遮住了她大部分麵龐，但是露出的雙眼皮明顯腫起來了，那雙清澈的大眼睛，也是紅彤彤的，明顯是剛剛哭過的。吳明覺得，哭得原因，至少有部分是因為這肉和家裏人起糾紛了吧。

“哎呀，你管那麼多幹啥呢？吃你的吧！”何清淼有點不好意思了，這的確是家裏最後一塊五花肉了。現在家裏除了還有一點肉罐頭和之前買的雞胸肉，再也沒有別的肉了。

吳明也不矯情，他心裏記下來這份恩情。捧起碗，他用一次性木筷子夾著五花肉小心地咬了一口，頓時感覺五花肉的甜糯鮮香，還有入口即化的口感。“好吃好吃......”一邊吃，他還一邊忍不住讚歎。看得出來，她是很用心的燒了這盤五花肉，而不是隨便敷衍自己。

吃飽後，他對何清淼說：“你還沒吃吧？快點回去吃飯，下麵的事情都交給俺了！”

“喂喂喂，我可不是為了要偷懶，才給你端飯的！”她氣得大叫，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

隻見他搖了搖頭，很堅定地說：“你做得很好了，接下來都是重體力活。謝謝你端飯給我吃，這是我今年吃得最好的一頓！你要想做事，還能去門衛輪崗。”

何清淼見他堅持，也不再說什麼。反正都是做事嘛，去門衛那塊守著，還能跟楊斌聊下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