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人老成精

　　“這些是王府曆年開支記錄。”

　　“其中包括房屋修繕，下人月俸，吃穿用度，生意支納，人情往來等等。”

　　“總計算下來，每年的賬單有三大類，其中又分為二十六小類，每一小類依著開支不同，賬本數量也各不相同，臨到年終再進行謄抄總結。”

　　“每年的總結又分為三年一小彙總，五年一大彙總。”

　　當著秦安的麵，李福沒有半點含糊，直接打開賬房裏間的房門。

　　不僅如此，約莫是擔心秦安不清楚，李福還特地將賬目的類別解釋了一遍。

　　秦安轉頭環顧房間，有些無奈。

　　占地足足四十平的房間裏，擺放了超過二十隻大木箱，距離最近的一隻木箱已經被打開，單單是最上麵一層，便至少有二十本賬冊。

　　注意到秦安的表情，李福又笑了笑，很好的掩飾了眼眸中的不屑：“這裏是王府過去五十年的所有賬目，姑爺打算從哪裏開始查？”

　　李福看起來的確是個合格的下人，態度和善，舉止恭敬，沒有半點撍越舉動。

　　當然，隻是看起來。

　　秦安收回目光，轉頭看向李福，自己要查賬，這位李大管家直接搬出五十年的賬單。

　　還真是......好一記下馬威。

　　“當然，如果姑爺相信我，想要看哪方麵的賬目，可以直接問我。”

　　注意到秦安的眼神，李福矮了矮身子，不與秦安對視：“這裏麵的每一本賬單都是老奴放進去的，都牢記於心。”

　　“李叔倒是盡忠職守。”

　　秦安客氣了一句，從打開的箱子裏拿出一本賬冊。

　　李福眯了眯眼，仍舊是那副客客氣氣的態度：“這是老奴的本分。”

　　聞言，秦安隻是表示讚同的點點頭，開始翻動賬冊。

　　“夫人今天告訴我，王府府庫裏沒有多少銀錢了？”

　　秦安翻看完賬冊，又撿起另外一本：“我很好奇，王府既有朝廷的俸銀，又有封地內的稅收，平日裏還有和趙家的合作，怎麼到頭來卻一點都沒剩下？”

　　秦安頓了一下，轉頭看向李福：“你覺得，會不會是因為有人中飽私囊？”

　　“姑爺說笑了。”

　　李福垂首彎腰，讓人看不清表情：“王府若敢有人做這種事，老奴第一個不會放過他。”

　　“哦？是嗎？”

　　秦安又換了一本賬單，繼續試探：“既然沒人搞鬼，那麼多錢都去了哪兒？”

　　“姑爺有所不知。”

　　李福抬頭看了秦安一眼，臉上已經沒了笑容：“王府雖然營收還算不錯，但開支同樣極大，全府上上下下近百號人口的吃喝便是一大筆開銷，王府所屬還有幾座礦場，產出不錯，但開采時用人用物都需要用銀錢。”

　　“王府可以在封地內收納賦稅，王爺心善，遇到那些無力交付稅銀的百姓，大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予計較，因此，這才年年入不敷出。”

　　李福幾句雲淡風輕的解釋，便解答了秦安的詢問。

　　秦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沒有繼續開口。

　　而這時，李福主動開口，神色與最開始截然相反：“聽姑爺說的話，似乎另有所指？”

　　秦安抬頭看去。

　　李大管家寒著臉，眸光中似乎透著幾分冷意。

　　“李叔哪裏的話，我隻是隨口一問，當不得真。”

　　秦安隨手將賬本放回到箱子裏，閑聊的這會兒功夫，他已經翻看了七八本賬冊。

　　麵對秦安的解釋，李福卻是半點不買賬：“好一個當不得真，若不是懷疑我，姑爺怎麼會專程跑來賬房？”

　　“王府上下，誰不知道府內賬目往來，一直由我負責，小到一針一線，大到稅銀、礦山開采，隻要涉及到錢財，都要經我的手。”

　　“但我想問問姑爺，可曾去過我的房間？”

　　秦安如實搖頭，他才入府兩個月，別說進李福的房間，就連王府都還沒有摸熟悉。

　　見狀，李福當即道：“姑爺如果有興趣，大可去我房內看看，如果能找到價值超過半吊銅錢的東西，不用姑爺動手，我李福自己引頸待戮。”

　　聽著李福這幅語氣，秦安總覺得有些熟悉，但一時間又想不到在哪兒看過。

　　“若我真的貪圖王府的錢財，又怎會這般委屈自己？”

　　李福一把扯開自己的衣襟，那件黑色薄衫內襯裏大大小小的補丁至少有七八處，其中甚至還有兩個補丁疊在一起。

　　看到這兒，秦安這才從上到下，仔仔細細的看了看李福。

　　剛才他的注意力都在賬單上，收回注意力後，這才發現這位李大管家衣服上有還有幾處不起眼的補丁。

　　就連那雙布鞋，鞋麵一側都有鴿子蛋大小的窟窿。

　　等到收回目光，秦安心裏的震撼不比看到那二十隻木箱要少。

　　俗話說得好，宰相門房七品官。

　　而李福，可是梁王府的大管家。

　　而這位大管家，居然如此......清廉？

　　看到這兒，秦安就意識到，今天這個賬目，不能再查下去了。

　　而且直到現在，秦安才終於明白，這位梁王府大管家，為什麼一上來就懲治了那個對他出言不遜的賬房先生。

　　乍一看，李福解決了賬房先生，是為了敲打他秦安，讓他不敢造次，但是仔細想想，這其中，又何嘗沒有殺人滅口洗脫嫌疑的可能呢？

　　梁王府多年的賬目都在李福一人手上，不管是梁王還是李思嵐，從來沒有查過賬。

　　偏偏剛剛入府成為梁王府姑爺的他，就來查賬了。

　　前麵畢恭畢敬，循規蹈矩，在自己不領情的情況下，決定翻臉不認人。

　　沒等秦安開口，臉上還留有幾分怒意的李福當即道：“雖然你是王府姑爺，但今天這件事情，我必須要討一個公道。”

　　李福這邊話剛剛說完沒多久，門外便傳來一道略顯粗重的聲音：“發生了什麼？”

　　聽到這嗓音，秦安愣了一下，很快又自嘲一笑。

　　好嘛，剛說要討一個公道，緊接著能主持公道的人就來了。

　　隨著詢問聲，梁王大步進門，身邊還跟著個身材幹瘦臉色黝黑的下人。

　　而李福看到梁王，幾乎想也不想，當場直挺挺跪下。

　　“請王爺替老奴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