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剛掩上,身後蕭祺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便冷冷響起。
“溫太傅曾為聖上太傅,難道竟不曾教你何為知禮數,識大體?”
切,什麼禮數大體,反正她是不會任人欺負的,今湄心底如此想著,麵上卻轉身,乖巧地回他:“自然是教了,《女誡》《女訓》也都看了,不過——”
她正色:“大哥還曾教我,是可忍,孰不可忍,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蕭祺眉頭一皺,見她還振振有詞,將手往桌上一拍:“你身懷武功,那紫檀盒於你而言不過小菜一碟。但是得罪了她,你想過是什麼後果嗎?”
今湄一怔,咬起嘴唇,低低哼了一聲:“那又怎樣?明明是她先來挑釁,還故意刁難我——我已經很手下留情了。”
若不是謹記大哥的教誨,她非得好好以牙還牙不可。
說著,飛快看了眼蕭祺的臉色,聲音漸漸低下去。
“再說了,若不是我,王爺哪裏有這英雄救美的好機會。”今湄複挺起胸膛,理直氣壯:“我看那清平郡主對你用情頗深,正巧你我彼此也都無意,不如做個順水人情,等她入府,我絕不爭風吃醋......”
彼此無意?順水人情?
蕭祺眉頭擰成了結:“打住!”
今湄心中不滿,還要一鼓作氣往下說,門外忽然有人輕叩門板。
“王妃,您要的棗泥酥奴婢買來啦!”是紅伶的聲音。
“噢。”她轉頭看了看臉色微沉的蕭祺,心中取舍難下,卻不得不道:“突然又不想吃了,你先拿下去吧。”
紅伶怔了怔,心想王妃莫非是下午受了刺激,心情不好?
她端著那盤棗泥酥,站在門口歎了口氣,道:“王妃,下午郡主說您是病秧子這話,您大可不用放心上,奴婢進府前聽大少爺說了,您身體比從前好著呢!”
說罷,轉身便走了。
屋內,今湄默默扭頭看蕭祺,他一手擱在桌上,麵無波瀾,看不出什麼情緒。
氣氛一時有點尷尬。
片刻後,他淡淡出聲:“今日之事就此揭過,不過你既進了陵王府,便得謹記自己的身份,行事再不可如此魯莽,還有——”
頓了頓,蕭祺垂首,自顧自解開了衣帶:“順水人情這種話,往後不可胡說。”
他這一說,今湄腦子裏忽然便想起了那個神秘的偏院,脫口:“我說的也沒錯啊,王爺,那個別苑......喂!你、你做什麼?!”
晴天白日的,他怎麼突然脫起衣服來了!?
“哪個別苑?”蕭祺皺眉,抬頭看她。
今湄腦子裏一團漿糊,哪裏還記得什麼院子,結結巴巴道:“你、你把衣服穿上......”
蕭祺嫌棄地閉上眼,將一瓶藥放在桌上,不耐道:“別多想,讓你替我敷個藥而已。”
“啊?”今湄挪開遮擋的手,見他已經將衣服掀開一半,胸膛上赫然印著一個烏黑的掌印,不由低呼:“這......誰打的?”
蕭祺閉目,聲音涼涼:“一個邪教中人。”
邪教?難怪下手這麼重,今湄吐了吐舌頭,不再多問,用指尖蘸取藥膏,細細塗在那個傷口上。
藥膏冰涼,混合著她柔軟的指腹緩緩貼上來,讓蕭祺忍不住身體一震。
“怎、怎麼了?我弄疼你了?”今湄嚇得立即彈開。
“不是。”他極力克製著,聲音喑啞:“繼續。”
塗完整個傷口,今湄終於鬆口氣,正要替他掩上衣服,鼻尖忽然聞到一絲腥味。
蕭祺睜開眼,就看到她皺著雙眉,像隻倉鼠似的嗅來嗅去。
“聞什麼呢?”
“有血的味道......”今湄站起身,猶疑地望著他:“王爺,您身上還有外傷?”
鼻子倒是挺靈,蕭祺嘴角微挑,麵色重新冷下來:“不是我的血。”
見她麵露不解,他輕撣衣袖,聲音涼薄:“本王下午審問了一個犯人,那人嘴硬,隻得挑斷了他的手腳筋,命人上刑——大概是那時候,濺了幾滴在身上。”
“別說了別說了......”今湄嚇得臉色慘白,忙捂住耳朵,離他遠了幾步。
這麼膽戰心驚的場麵,怎麼從他嘴裏說出來,仿佛喝茶一般輕鬆。
蕭祺淡淡看她一眼,慢悠悠將衣服穿好,忽然眼神一凜,側頭看向門外:“誰?”
門外剛到的丫環嚇得一抖,刷地跪下,顫聲道:“前廳有人來報,說、說門口有一對母子在門口哭喊,讓王爺您去瞧瞧......”
又是這等閑雜事,他蹙眉,神色不耐:“讓薛城帶人趕了便是。”
“趕了做什麼?”今湄正覺好奇,聞言忙站起來,提著裙裾走到門口,說:“帶我去看看!”
話音未落,腕上忽然一緊,她回頭望去,是蕭祺一把抓住了她。
見他要阻攔自己,今湄麵色微惱:“那對母子說不定有什麼冤屈,怎能就這樣不聞不問趕了,王爺......”
“溫今湄。”蕭祺忽然正色喊她,眉宇間帶著幾分淡漠:“你可知道這門口每天有多少人喊冤?。”
頓了頓,他麵露譏諷:“這閑事,你是管不完的。”
“管不完那就不管了?”今湄呆了一瞬,忽地明白過來。
“聽不得民怨,就捂住耳朵?看不得民苦,就閉上眼睛?”她忿忿一哼,抬手戳了戳他胸口,一字一句:“王爺,有些東西,心最清楚。”
蕭祺驀然一震,望著那雙幹淨漆黑的眸子,一時竟無言:“你......”
“我怎麼了?”今湄昂起纖細的下巴,臉上有幾分倔強。
出言不遜,卻又針針見血——蕭祺神色莫測,沉默著鬆開了手。
沒了他的阻攔,今湄不再猶豫,疾步趕到了前廳,還未出門,就聽到一個婦人哭哭啼啼的聲音傳來。
“求求您了,青天大老爺,一定要為我們家夫君做主啊!”
旁邊似乎還有個孩子,偶爾嗚咽著叫兩聲阿娘,聽起來,頗為淒慘。
今湄三兩步跨過門檻,果然看見一對母子跪在石獅下,哭成一團。
她心下覺得可憐,歎了口氣,上前問:“你們......有什麼冤?說來聽聽。”
“夫人......這位夫人!”仿佛終於看到了救星,婦人一把扯住了她的裙角:“奴家的夫君是江陵府的周副指揮使,半個月前,他忽然離奇去世,求夫人為奴家的夫君討個公道啊!”
蕭祺緊隨她而來,聽見那個婦人的話,神色忽然一震:“你是周副指揮使的夫人黃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