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了幾日終於將腳傷養好的顧笑語,終於在姚氏的同意之下出了屋。此時的她正踱步在後院的繡房之中。
卻見那繡架上,幾名繡娘正埋首繡著不同的花樣。短針長線,顧笑語看得有些入迷,不知不覺的走到那空著的繡架上,架上一小塊白色綢緞,執起繡針,斜剪穿線,起針藏針,動作一氣嗬成,不一會兒,一隻灰毛紅眼的兔子躍然於錦緞之上。
前世作為刺繡圈中的後起之秀,自小在外租的刺繡工作室中耳濡目染,三歲讓那繡針紮了幾回後,六歲便出了個人的第一幅作品,雖說那虎繡成了貓,卻讓她深深的迷上了這一門藝術,並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
在這陌生的年代,也唯有這一針一線能讓她找到安全感了。
小丫跟在顧笑語身後悄悄打了個哈欠,她一向最不願做女紅的。
“小姐,老爺夫人請您到正廳去一趟。”順喜跑得有些喘,傳完話又衝著小丫擠眉弄眼,悄聲說了句,“梁捕頭來了。”
小丫倒抽了一口冷氣,猜到了那人來訪的原因,雖說小姐嫁給他於顧家是件好事,可她心中壓根不想自己家小姐嫁給那樣邋遢、年歲又大許多的人。
顧笑語來到正廳外頭時,院子中擺著幾口木箱,六名捕快在箱子邊上閑聊著。
正廳中穿著十分喜慶的媒人正口燦蓮花的說著吉祥話,一旁的梁三亦是褪去一身淄衣換上了嶄新的青色棉袍。
見顧笑語到來,梁三站起身,媒人更是喜上眉梢的幾步走了過來,“原來這便是咱的新娘子呀!真真是美極了!與咱梁大官人當真是絕配啊!”
顧笑語麵紗下的嘴角微微一動,隔著這樣厚重的麵紗還能將她誇出一朵花兒來,真不愧是媒婆啊。
梁三見顧笑語提步走進正廳,臉上僵硬的表情微微鬆動了些,卻依舊沒有多少喜氣。
“語兒......”顧延之看向顧笑語,眼中盡是不舍。
媒人甩著她那豔紅的手帕,塗的鮮紅的嘴幾乎咧到耳根去了,“既然新娘子來了,梁大官人,這下聘的箱子可是能開了?”
梁三看了顧笑語一眼,衝著院中的捕快喊了聲,“開箱!”
一時間,院中的丫鬟小廝伸長了脖子往那箱子裏頭望去。
“嘶!!!”
卻見那六口木箱,滿滿當當放的,全是刷得嶄新的刑具!
看著那刷得錚亮卻冒著寒光的刑具,媒人一時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梁三!你這是何意?!”顧延之指著那六口箱子氣得渾身都顫了。
梁三看向顧笑語,眼中盡是認真,緩緩說道:“我隻是個窮捕頭,給不起像樣的聘禮,你的嫁妝我亦半個銅子都不要,成親之日無法給你八抬大轎,亦沒有賓客滿座,我能給的,僅是縣衙冷血捕頭梁三這個惡名,我梁家沒有休妻的先例,既然娶了那便是一生一世。今日於此,我梁三欲娶你為妻,你嫁是不嫁?”
“一生一世?”顧笑語有些驚訝,美眸微微睜大了一些。
“梁家兒孫不得納妾,這是家訓。”
“即便我嫁你三五十年後無所出?”顧笑語挑眉。
“那便是我梁三無子孫緣,怨不得你。”
“我嫁。”
顧笑語幹脆得令梁三有些錯愕,“好。”
“但是我有條件,若日後有孩子,次子無論男女,必須隨我姓。”
顧延之猛的看向顧笑語,眼眶微微紅了。
院中的捕快一時間不樂意了,梗著脖子嚷嚷著,“頭兒!不能答應!哪有人會提這般過分的要求?!”
“無妨,我答應。”梁三亦是十分幹脆。
院中的捕快卻都不樂意這般‘過分’的要求,嘟嘟囔囔的說這些什麼。
見狀,梁三雙眼眯起危險的弧度,“你們這班兔崽子莫非是見不得爺好?嗯?”
小九忙上前點頭哈腰道,“哪能啊!頭兒,今日可是大喜的日子,您就別操磨我們了,好歹讓我們這些兄弟沾沾喜氣,沒準我們也能撿個美嬌娘不是?”
“滾滾滾!將這些個物件送回刑房,晚些下了衙我請弟兄們喝酒。”
“是是是。”小九掐著腰指著其餘幾人道:“頭兒放話啦!晚些請咱喝酒,現在趕緊將這些東西抬回刑房,莫要嚇著咱小嫂子!”
“你可扯皮吧!趕緊下來搭把手!這烙鏟是哪個放進去的,釘板都給壓彎去了。”
“回去掇拾掇拾便好,這東西又不常用。”
“這鐵杵形狀依舊這般適合你啊狗子!”
“滾你娘的!”被稱作狗子的男人衝著說話的人啐了一口。
幾人肆無忌憚的講著玩笑話,不一會兒便將那些駭人的物件給抬走了。
看著幾人走遠,媒人打了個寒顫,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顫巍巍道:“捕頭下聘果然不同凡響,老身當了這麼多年的媒婆可還是頭次見呢!顧老爺顧小姐真是有福之人呀!有了咱這牛氣的姑爺,日後在這向陽縣可就無人敢再招惹啦!”
顧延之早已讓梁三這番舉動氣得說不出話來,隻得隨意塞了紅包,隻想趕緊將這媒人婆打發了,真真是愈聽愈發頭疼!
“這些不都是給我的嗎?”顧笑語指著被抬出顧府的箱子,眼中滿是笑意的問道。
梁三看了她一眼,“你喜歡這些個物件?”
“沒見過,自然是好奇的。”
“我以為你會嚇著。”梁三眉眼含笑,這小丫頭膽兒也是挺肥,“瞧你爹娘的臉,比我預期的還要難看些。”
聞言,顧笑語瞪了他一眼,“嚇著人了還這般得意。”
許是因兩人定了親,梁三看著顧笑語怒目而視的模樣亦是嬌俏的,隻說真是看哪都舒適,“那媒婆挑了幾個日子,最近的是六月初二,再往後是八月初五,再來便是十月和臘月了,我想著你是家中的獨女,又未滿十八,便訂到臘月,你覺得如何?”
顧笑語側過頭看向身旁高大的男人,沒想到這人長得三大五粗的竟能這般心細,“你做主便是。”
見顧笑語性子爽快,梁三眼中盈滿笑意,“那便這樣定下了,顧老爺,臘月”
梁三正準備離開,布莊的人便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東家!!東家不好了!咱的鋪子讓人家給砸了!”
“什麼!”顧延之捂著胸口一時有口氣上不來,倒在了太師椅上。
“爹!”
姚氏驚得尖叫一聲,“來人!快請大夫!”
梁三幾步跨到顧延之跟前,一手緊貼他的後背,一手輕輕順著他的胸口,低聲說著,“莫激動,鋪子的事我著人去看,放心。”
梁三的話讓顧延之慢慢的平靜下來,滿頭大汗的微微喘著氣,總算不再挺得筆直。
“爹爹!沒事吧?!”顧笑語握著顧延之的手,眼中滿是擔憂。
顧延之虛弱的勾著嘴角搖搖頭,“有些暈乎,沒事沒事。”
“好生顧著他,莫要再讓他動氣了。”梁三交代了幾句大步離開了。
見梁三離開,顧延之費力的撐起身子,喘著氣道:“不行,我得趕緊上鋪子裏去,許是那些人又來鬧了,莫要讓那梁三傷了人,那便真真是洗不清了啊!”
“爹爹您冷靜一下,梁捕頭他肯定是有分寸的,店中便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您且歇著,若不放心,我讓順喜過去瞧瞧。”
顧笑語話音剛落,順喜便麻利的回了聲,“是呀老爺,即是那些市井潑皮鬧事,主子們去也不適合,若是傷著了可不好,您莫擔憂,奴才去打探打探馬上回來。”
“回來!”顧延之衝著轉身就要跑的順喜道,“若有無法決斷之事,便帶回府中,我自當親自處理。”
“好嘞!您放心!”
見順喜快步跑出去,姚氏與顧延之的臉色均有些異樣,顧笑語看著二人,心中的不安頓時躁動起來,“爹爹,娘,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姚氏猶豫了許久,重重歎了一口氣道:“近幾日,莊裏的布出了些問題,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客人們退貨越來越多,但瞧著並非我們家的布,我與你爹猜測,約莫是秘方泄露了。”
聞言,顧笑語秀眉微蹙,道:“秘方......這秘方除了家裏......”話說一半,顧笑語恍然大悟一般的看向顧延之,“是姚玲玉。”
顧延之臉色一變,“對啊…我怎的將她給忘了?!”
“老天爺啊!我怎的養了這麼一隻白眼狼!害我女兒還不夠!竟又回頭咬一口啊!”姚氏這下徹底崩潰了,“老爺,我對不住你,我對不住顧家!若非我將她接來,家中便不會有這麼多事啊!當年怎的就不讓我死了啊!”
“胡話!”顧延之一激動,又大口喘起氣來。
顧笑語忙給顧延之順氣道:“爹爹快冷靜下來,娘,您也莫要再說那樣的話了,這不是誅我們的心嗎?”
姚氏趴在桌上哭得撕心裂肺,“若是這布莊毀了,我死後有何臉麵去見公婆?又有何臉麵麵對顧家的列祖列宗?!”
一時間,顧笑語隻覺得頭上突突的疼著,看著一臉病氣的顧延之和那哭天搶地的姚氏,隻得冷著臉道,“娘,您再要這樣說,那女兒便更是無地自容了,若非我非要去告那姚氏女,她也許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若真要計較,那罪人也是我,要死的肯定也是......”
“語兒!你胡言亂語什麼呢!”姚氏頓時跳了起來,再顧不上哭,隻想著趕緊捂了女兒的口,免得她說出些令自己揪心的話來,“再要這般說,娘定時要打你的!”
“那可不是嘛!”顧笑語哼了一聲。
姚氏又瞪向她,讓她這般一鬧,也是再哭不出來了,“你再胡說!”
顧笑語噗嗤笑了,“娘不哭便好,你瞧瞧我爹,心都讓您給哭碎了。”
一句話令姚氏紅了臉,一時間哭也不是笑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