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用我做顏料吧

　　“小星乖，我有些話想和你奶奶說，你可以先出去玩一會嗎？”我在鄭星身邊蹲下，小聲問道。

　　鄭星歪著頭看我，“你想和我奶奶說什麼？”

　　我不知道怎麼解釋，因為接下來我要說的，是他這個年紀無法理解、更無法接受的事情。

　　我的沉默，讓鄭星戒備，緊緊拽住他奶奶的手，狠狠瞪著我。

　　“你該不會是想搶走我奶奶吧？壞人，你走，從我家裏出去。”鄭星口無遮攔道。

　　“不好意思，小薑大師。”李奶奶抱歉道，“六天前我發生意外之後，消失了幾天，直到昨晚你給我做了靈紋之後，小星才見到我，他現在很害怕我會再次離開他，所以一直要待在我身邊、守著我。”

　　說完，李奶奶彎下腰對鄭星道：“小星乖，你先出去玩會，讓我和這個哥哥說會話，你放心，奶奶不走。”

　　鄭星半信半疑，但還是聽話地離開，三步一回頭。

　　鄭光榮想留下來，被李奶奶一句‘你去陪著小星’，一同趕出了屋。

　　二人的腳步聲還未消失，李奶奶先開了口：“小薑大師，我知道你想跟我說什麼，其實從昨晚騙你幫我紋身時我就想到了今天。你說的沒錯，我已經是個死人，不該留戀塵世，我......我隻是想最後再陪陪小星......”

　　李奶奶的聲音變得哽咽，“我死後這幾天，小星每天都哭著找奶奶，有時候晚上睡著也哭著醒過來，看到他那個樣子，我實在太難受了”

　　作為外人，看到鄭星不舍李奶奶的樣子，我都覺得心裏不好受，何況李奶奶。

　　但是......

　　“李奶奶，我同情你們一家，但即便你留下來，你能做的也很有限。你能一大早起來蒸好包子饅頭，敢親手賣給客人嗎？你能躲在這個小臥室裏陪鄭星，敢送他上學、去學校接他放學嗎？你敢出現在外人麵前、敢讓大家知道你的存在嗎？”

　　不給李奶奶回答的機會，我自答道，“你不敢！大家都知道你已經死了，如果讓人看到在這裏出現，別說你家的生意做不下去，鄭爺爺、鄭星，恐怕都會因此受牽連。”

　　李奶奶臉色很難看。

　　我繼續說道：“當然，你可以說你會很小心不讓外人看到。小星呢？你能保證他不對外人說你的事情嗎？每天把一個死人掛在嘴邊，你覺得外人會怎麼看他？會不會被當成異類排斥？”

　　李奶奶動了動嘴，想說什麼卻沒有發出一個音。

　　“沒有你，鄭星和他爺爺的確會過的苦一些，也會不習慣、會想你，但鄭星在成長，總有一天會明白‘死亡’的含義，到時他將完全不需要你。”

　　“我......”

　　我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打斷道：“一般人去世後，會在尾七，也就是四十九日之內轉世，如果錯過了這個時間，將永遠無法下黃泉、走輪回路，變成一直孤魂野鬼。百年之後，鄭爺爺和鄭星相繼去世，屆時他們轉世，而你永遠被遺留在世間，到時你當怎麼辦？”

　　“我......我不知道，我沒想那麼遠。”

　　“那現在就好好想想，你還有時間，做一個正確的決定，我不強迫你。”我道。

　　過一會，又道：“你隻管考慮自己，鄭爺爺和鄭星的事不用擔心。剛才我給鄭爺爺做了個‘何羅魚’靈紋的底圖，隻要上完色，很快他的身體就會好起來。沒病沒痛，相信活個二三十年不成問題。”

　　這番話，其實帶著些許威脅的意思，意在告訴李奶奶：

　　靈紋還沒有完成，如果她願意離開，那我會將沒完成的靈紋做完，待鄭光榮身體逐漸好起來，自然不再需要李奶奶照顧。

　　如果她不走，後續我就不打算做了，鄭光榮依然是那個久病纏身的老人，興許過不了幾年就會一命嗚呼，鄭星變孤兒。

　　我沒再繼續說下去，給李奶奶思考的時間。

　　房間裏變得安靜，隻有偶爾從外邊傳來的嬉笑聲。

　　我從房間門望出去，鄭星不知道什麼時候帶了個小夥伴回來，二人正蹲在門外的人行道上玩玩具。

　　他笑的很開心，好似之前對李奶奶的不舍與眷戀不曾出現過。

　　“對不起，我給你添麻煩了。”許久後，李奶奶終於動了，給我深深鞠了一躬，“小薑大師，你說的沒錯，我已經死了，不該留戀塵世，我......願意離開。”

　　我緊繃著的臉，終於笑了。

　　給鬼物紋身，已經觸犯靈紋的禁忌，好在及時止損，沒有因此惹來更多的麻煩，要不然怎麼對得起為我丟掉性命的爺爺。

　　“我可以給你三天的時間，這期間你不能離開早餐店，不能讓別人看到你，不能讓你的存在給外人帶來任何的麻煩和危險。你趁著這幾天和鄭星好好相處，讓他明白‘去世’的含義。三天時間一到，你走，我為鄭爺爺完成剩下的靈紋。”我道。

　　李奶奶點頭，真誠地對我說了聲‘謝謝’，在我離開之前，忽然道：“小薑大師，我想求你最後一件事，你能幫我嗎？”

　　“什麼事？”

　　“之前無意間聽薑大師，也就是你爺爺提過，說靈紋的顏料很特殊，是用人的魂體？”

　　我沒有回答，隻盯著李奶奶，用沉默代替我的疑問：你想問什麼？

　　“所以，我想請小薑大師在三天後，將我製配成靈紋顏料。”

　　“......”我沉默著。

　　“你不是說我家老頭身上的靈紋還差最後一步嗎？就讓我來做顏料，這樣一來，不僅解決了小薑大師的憂慮，我也可以永遠和我家老頭一起，活在他身上，陪著小星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