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因為雙盲原則，捐獻者和受捐者是不能相互透漏信息的，還請嫂子理解。”李牧猶豫一下道。

他知道紙是包不住火的，世羽離世的消息嫂子早晚有一天會知道，可是現在欣然已經在手術，嫂子又是雙腿殘疾，根本經受不起這樣的打擊。

“是啊是啊。”一旁的樊超也是連忙點頭。

隻是兩人話雖如此，但演技實在太拙劣，樊超眼神閃躲，根本不敢看嫂子的眼睛。

“兩位長官一看便器宇軒昂，李長官，您應該是世羽的長官吧？”趙文慧道。

別看李牧一口一個嫂子，十分尊敬，但趙文慧能感覺的出來。

李牧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作答，算是默認。

不知道怎麼，趙文慧心裏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她認真的看著李牧：“那李長官自然是一言九鼎，不會謊騙我這婦道人家，您實話告訴我，世羽他......他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

此刻，趙文慧已經緊張到了極點，貝齒緊咬著嘴唇。

李牧虎軀劇烈一顫。

樊超別過頭去，隻覺得嗓子發澀。

趙文慧一臉緊張，看到兩人的樣子，她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灼灼，眼前已經有水霧彌漫，死死盯著李牧。

“您說就好，我、我能挺得住，真的！”

“噗通！”

李牧竟是直接跪下身來，聲音嘶啞而顫抖：“嫂子對不起，世羽他......他殉國了！”

趙文慧全身一顫，嘴唇咬破，一滴殷紅從嘴角滴出，整個人好像傻了一般。

天傾了！

趙文慧雖然早有預感世羽出事了，可是當真的聽到這一消息，對這個破敗的家來說。

無異於天塌！

“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世羽，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李牧全身如同篩子般顫抖。

世羽是他的近衛副官，五年來不知救過他多少次性命，甚至世羽比他年長一歲，他們平時更是以兄弟相稱。

世羽死前的聲音在耳邊盤旋：

“李牧，幫我照顧好文慧和欣然，跟他們說一聲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能回去了！”

“小牧，不要自責，我們是兄弟，不是麼？”

“如果有機會，幫我告訴欣然，她的爸爸不是廢物！”

李牧顫抖的聲音中充滿了悔恨，痛苦萬分：

“是我的錯，我不該答應讓他執行那次任務！”

“都是我的錯！”

李牧感覺全身都被什麼堵住，難受異常，兩行清淚止不住的流出，更是揮舞起拳頭，狠狠砸向地板。

“砰砰......”

頓時間，大理石地板上留下一道道裂痕，而他的拳頭更是血肉橫飛，仿若未絕！

“老大，那不是你的錯，你也不想這樣的......”樊超同樣跪在一旁，他知道老大跟世羽感情好，事實上他們三人感情都很好，可是李牧現在的樣子，還是把他嚇壞了。

他是老大，心中的自責沒有人能體會！

“李長官，你別這樣。”李牧的自責同樣把趙文慧嚇了一跳。

“嫂子......”李牧慢慢抬頭，雙目通紅。

“那......欣然的眼角膜是不是？”趙文慧顫聲問道。

“是，這是世羽死前的遺願，他說對不起嫂子，對不起女兒，以後，他會永遠陪在女兒身邊，陪女兒看這個世界，他......”樊超張嘴說著，可是說到最後，已經泣不成聲。

“呼......”

趙文慧輕輕呼出一口氣，慢慢仰頭，極力壓製著心裏的悲慟。

她等了五年，牽掛了五年，夜夜掌燈盼君還，誰又能知道，盼來的是這樣的消息！

內心的悲傷之下，哪怕她仰著頭，卻依舊抑製不住湧出的淚水，奪眶而出！

半個小時後，三人回到手術室門前，王雅芝正在門前著急等待，看見三人眼睛有些紅，明顯是哭過，不由奇怪問了女兒一句。

趙文慧笑著說沒事，就是太激動了。

欣然在做手術，文慧激動也正常，王雅芝也沒有多想。

李牧和樊超沒有說什麼，走到樓梯間默默抽煙，剛剛嫂子說，這件事先不要告訴任何人。

兩個小時後，手術終於在著急的等待中做完，不過任長風囑咐至少也要兩周才能拆線。

樊超去買了些飯食，可是嫂子根本就沒有吃幾口，嫂子看起來跟平常一樣，但他們心裏都清楚，最悲傷的人就是嫂子！

夜深了，趙文慧一直陪在欣然病床邊，怔怔出神。

李牧和樊超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嫂子，隻能暗自擔心。

直到第二天一早，趙文慧驅動輪椅悄悄出了病房，李牧慢慢睜眼，一旁的樊超也醒來。

常年養成的習慣，哪怕一點動靜他們都會醒來，尤其他們心裏還擔心嫂子。

李牧打了個手勢，讓樊超守在這裏，而他自己則是悄悄跟了出去。

他怕嫂子想不開，會做什麼傻事。

結果趙文慧隻是出去買早餐，買了好多。

李牧趕緊出現，幫忙提著，趙文慧笑著說謝謝。

回到病房，欣然和王雅芝也醒來，趙文慧開心的給女兒擦了小手。

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但是精氣神比昨天好了很多，並且還跟母親擺弄著吃早餐，對欣然喜笑顏開。

樊超徹底傻眼了，一臉佩服的看著老大：你是怎麼把嫂子安慰好的？

李牧一臉古怪：我沒有安慰啊！

無需安慰！

昨晚，趙文慧想了很多，也有過輕生的念頭，可是當她看見欣然，便將這想法放棄。

欣然是他跟世羽的女兒，她要看著欣然快樂的長大，更不能把負能量傳遞給女兒，她要堅強！

女兒的眼角膜是世羽的，她不想世羽看到的是她蒼白醜陋的麵容，她要開心，她要堅強！

為母則剛。

吃過飯後，趙文慧將李牧叫了出來，低聲道：

“李長官，我想看看世羽。”

眼神充滿希冀。

“好。”似是早有預料，李牧認真點頭，猶豫一下道：“五天之後，將在鬆海城舉行世羽追封葬禮，嫂子......”

“我會去參加，送世羽最後一程。”趙文慧咬著嘴唇點點頭道。

殯儀館中，李牧守在門口，遠遠看著嫂子安靜的坐在世羽的屍體旁，似乎在低聲訴說著些什麼。

嫂子沒有哭，時而憂慮、時而笑，正在跟世羽低聲講述著這些年來發生的瑣碎小事。

這樣的一幕，讓人心疼。

足足三個多小時後，李牧幾乎強行將嫂子推出殯儀館，裏麵太冷了，嫂子的雙腿受不了。

嫂子一直表現得很安靜，直到出了殯儀館的一刻，她終於眼淚湧動，徹底崩塌！

哭的傷心欲絕！

李牧沒有阻止，嫂子等了五年卻是這樣的結果，任誰都會受不了，哭出來反而好受些。

下午三點時分，嫂子睡了一覺，精氣神好了許多，王雅芝給她按摩了一下，畢竟坐在輪椅上一天，也是很累的。

“樊超你先留在這裏照看，我聽說附近有個比較有名的古董街。”李牧起身道。

欣然的手術已經完成，世羽的追封葬禮將在五天後舉行，嫂子的腿還需要點特殊的材料，古董街應該會有，他想去碰碰運氣。

“李長官，我跟你一起去吧，可以嗎？”趙文慧忽然道，目光灼灼，明顯是有話要說。

李牧苦笑，隻能答應下來。

推著她走出醫院，開車的路上，趙文慧忽然道：“李長官，能跟我說說世羽這些年的故事嗎？”

“嗯。”李牧點點頭，眼中露出緬懷之色。

因為不著急，李牧開車很慢，講述他們這五年的經曆，趙文慧抿嘴安靜傾聽，嘴角不時揚起笑意，可是眼底極力壓抑的傷痛，依舊沒有逃過李牧的眼睛。

說到最後，李牧猶豫一下道：“嫂子，世羽希望你能幸福，所以......”

趙文慧聽出這話的意思，世羽讓她再嫁人！

她輕輕搖頭：“我生是世羽的人，死是世羽的鬼，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說了。”

“那個家夥總是想著我，五年了一點都沒變，傻乎乎的！”

趙文慧笑罵一聲，可是笑著笑著，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