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神壇在正道宗教門派當中是極為聖潔的存在，平時連弄臟落灰都不行，因為這會影響到法師做法的效果，而現在我爸神壇上的香爐竟然染了血，血液在道教觀念裏，乃是最為汙穢的東西之一，尤其是狗血與人血。

而此刻香爐當中的血液，無論怎麼看，都像是死人體內的血液，呈現出暗淡粘稠之狀，並且血腥味濃烈。

“神壇染血，大災將至，兵馬恐怕在染血後，就難以控製了！”我爸盯著香爐，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開口說道。

我盯著我爸，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其實我現在才知道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在華夏各大教派當中，法師做法之所以靈驗，主要是因為他們手中都有兵馬。

兵馬就是替法師做事情的陰魂邪祟山精等東西，都是靠平時法師收服孤魂野詭，繼承門派傳承而來。

一般來說，法師實力越是強悍，手中的兵馬就越多，戰鬥力也就越強，反之亦然如是。

這些兵馬平日裏接受法師的供養，在法師需要他們出手幫忙時就會離開神壇，按照法師的意願而行動。

而我家的神壇兵馬放眼十裏八鄉道士圈子也是赫赫有名的，因為乃是祖上傳承下來的，曆代祖宗攝服的兵馬不知凡幾，論數量於質量，就算是村子周圍三個鎮都沒有那個法師能夠相提並論，隻不過到我這一代，這些兵馬基本上都跑光了。

至於逃跑原因就是我八歲之時的這次變故，神壇染血讓兵馬逃走，供養兵馬當中許多禁忌，而神壇染血就是其中之一。

各派祖師在開派之時，往往都會立下許多規矩，在眾多規矩當中，神壇兵馬不能染血基本上都成了共識。

因為兵馬乃是有陰魂山精邪祟組成的團體，本身屬陰性情暴戾乖張，供養於神壇就是為了借助神靈以及經文的力量消磨他們自身的凶性，以便於法師的控製與管理。

但是血液乃是極其汙穢之物，同時又代表著受傷與死亡，倘若讓兵馬沾了血液，兵馬就會變得不受控製，尋常的香燭紙錢將不再讓它們滿足，需要天天供奉鮮血生肉才行。

這在法師圈子被稱為血食，血食過後的兵馬性情會大變，便得暴虐異常，常常不聽法師號令，一但離開神壇就會化作凶惡至極的厲詭，不見血而不休，甚至還會反噬法師本人。

在而今時代的法師大多數兵馬都會血食，畢竟這會增加兵馬的戰鬥力，一但放出就是不死不休，達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隻是我家曆代恪守著不供血食的祖訓至今，這個規矩一直未曾被誰打破，當我爸在發現神壇染血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遣散我家曆代供養的兵馬。

我至今都記得當晚我爸將神壇抬到屋外，然後做法遣散兵馬的場景，他手持兵馬號令符，嘴裏不斷念著咒語，神壇上的五色令旗無風自動，伴隨著各種淒厲的慘叫聲，年僅八歲的我就望見無數黑影自五色令旗裏飛出。

這些黑影全都是陳家曆代祖宗收服的兵馬，密密麻麻遮天蔽月，有些缺胳膊斷腿，有些身材畸形，還有些出來之後就陰風陣陣令人發寒，它們在飛出五色令旗之後，又全部踏入了我爸用符咒開辟的陰路當中。

陰路就是死人行走的路，也是邪祟精怪行走的道路，這陰路與陽路不同，陽路僅有固定的道路走法，而陰路則是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出現，並且不僅僅會出現在陸地，也可以出現在山澤湖泊，甚至可以出現在茫茫大海當中。

隻要有亡魂可能出現的地方，就會誕生出陰路來，但是這些陰路雖然數量眾多，出現地方眾多，最終的目的地都是陰曹地府的陰間大道。

而我爸開辟的陰路也是送陳家神壇上的兵馬入陰間的，這些兵馬被我陳家各代老祖收服，已經為陳家服務了許多代人，倘若再讓它們做孤魂野詭顯然是不行的。

無論是在道義上，還是在因果上都說不通，對於它們而言，最好的歸宿就是投胎轉世，而在陳家他們也積累了許多陰德，入了地府想來也不會受太多折磨。

但是這群陰魂卻並不是主要的兵馬部隊，隻能算作陳家兵馬的先鋒而已，戰鬥力隻比普通陰魂要強上些許，倘若鬥法發動這種兵馬，隻能依靠數量取勝，而不能依靠質量翻盤。

待到他們都走完了之後，我爸的咒語也就念完了，接下來就是召喚我們陳家兵馬主力的時刻了。

卻見我爸念完咒語，扭頭拿起了法壇上的五色令旗，五色令旗代表著五種不同的兵馬陣營，由不同的兵馬統帥率領，我爸拿起五色令旗之後，大喊道:“猖兵猛吏，恒赫威靈。持戈仗劍，生殺無精。忿怒凶惡,猖獗狂獰。斬頭滴血，食鬼吞 精。張睛努目，破寨燒營。縱橫顯現，遍地崢嶸。正一敕下,報應分明。聞吾呼召，火速來臨。急急如律令。”

咒畢，整個夜空刮起了一陣陰冷入骨的寒風，將我家大門前的竹林吹得東倒西歪，周圍高大的樹木葉子也如雨點一樣四處飄灑，呼嘯的風聲宛如鬼哭，聲勢極為浩大。

而我被風吹起的沙礫進了眼睛，刺痛感讓我不得不抬手揉了揉眼眶，可是當我再次睜眼之時，麵前本來空空蕩蕩的地麵，竟然憑空擠滿了黑影，這些黑影都透著一股寒意，讓我整個身體宛如倒進了冰窖之中。

這些黑影密密麻麻，粗略估計也得數以百計，他們的占位極為有序，分為五個方隊，並列站在我家大門口。

這是兵馬主力，統領都是古時候的將帥，是生前就替朝廷賣命的存在，戰鬥經驗是極其豐富的存在，而今去世之後依然擁有極強的實力，成為統領一方陰兵的鬼將。

至此，陳家的兵馬主力如數到場，眾多的陰魂聚集一起，散發出的陰氣甚至化作實質，直接遮住了虛空中的月光，讓黑夜變得更加漆黑了。

“諸位，陳家感謝各位多年來的協助，而今我爹已經去世，而神壇染了不淨之物，各位想必也受其影響極深，念及當年祖師爺規矩，我不得不出此下策，送諸位回到該回的地方，倘若有緣的話，我們下輩子再見吧！”

我爸捏著五色令旗，目光中懷著謝激情緒，同時眼眶裏還噙著淚水，這些兵馬畢竟是陳家曆代祖宗心血，倘若就這麼散了，任誰恐怕都會感覺極為可惜。

然而，我爸卻不得不這麼做，否則染血的兵馬以後就是一個禍患，搞不好就會給陳家惹來天大的災禍。

我爸端起神壇上的酒杯，然後又從屋裏拿出瓜果菜肴，將這些全部擺放在神壇上念道:“此酒化為洋江大海水，此果化為須彌山，此肉化為楊州都殺市場，菜蔬化為疊如盤，錢財化為七保大錢山，軍糧化為千萬擔，馬料化為千萬石！”

咒畢，我就驚訝的發現麵前每個黑影手中都多出一個酒杯，並且在他們身前也出現了與神壇上一模一樣的菜肴，以及幾疊厚厚的冥幣。

“來，我敬你們一杯，吃飽喝足就送諸位上路。”說完，我爸端起酒杯揚了揚，然後一口下肚，一眾黑影也是如此。

緊接著，他們就開始自顧自的吃起東西來，約莫過了十分鐘，他們都吃得差不多了，一個個起身拿起冥幣，排成一列縱隊，緩步走過我爸麵前，走進了靈堂裏將我爺爺圍了一圈，一個個都深深的看著我爺爺。

最後，他們走出靈堂，踏入了我爸開辟出的陰路當中，這群兵馬自此與我陳家緣盡。

他們陸陸續續的離開，約莫耗費了一個時辰，但是當黑影都走完後，我驚訝的發現麵前竟然還站著五個女性，這五個女性身著古裝，麵容精致，身材前凸後翹，皮膚也極其紅潤，完全不像是已經去世的陰魂，倒像是還有呼吸的活人。

這五個女性連八歲的我看到都覺得驚豔！

“你們不離開嗎？”我爸放下了手中的五色令旗，靜靜看著五個語氣平淡的說道。

五個女性對視一眼，異口同聲的說道:“你祖師將我們幾個收留，讓我們免受天雷之苦，乃是大恩，我們當初就發誓要追隨你們陳家世世代代，而今自然不會走。”

“就是，我們都是受過陳家老祖大恩情的魂，如果這個時候離開，就相當於背棄當初承諾，我們是不會離開的。”

“唉——那好吧，兵馬已經散了，你們也不用待在令旗當中，都進這塊玉佩吧。”說完，我爸拿出一麵刻滿符文的玉佩，五個女性眨眼間化作青光進入了其中。

陳家兵馬本來多達數百個，乃是十幾代祖宗一起努力的結晶，而今全部都被我爸遣散，隻留下了五個女性。

收了五個女性後，轉頭便將玉佩掛在了我的胸前。

我不知道的是，這玉佩當中的五個女性陰魂，卻在以後救了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