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滄雨重回密閣,卻見一個人影搭腳坐在箱子上,正要讓那人把臭腳從她的心肝寶貝上拿開,猛然認出此人是督府統領江言郎。
江言郎找到密閣來,對千滄雨來說是件危險的事,因為密閣裏藏著九門客棧最值錢的東西。
明偷暗搶這種事在做之前就應該想好退路,密閣裏的寶物們就是千滄雨的退路,她和夥計們商量過,就算被衙門查起來,被江湖人尋仇也要千方百計保護住密閣。
現在好了,堂堂督府統領就坐在密閣裏。
江言郎環顧四周,眉梢一動,“黑店就是黑店,寶物如山,可惜都是些難以出手的東西,難怪你這麼著急打劫我。”
江言郎把手中把玩的金元寶扔向千滄雨,快如疾風,金光淩厲,如劍刃。千滄雨伸手攔截,掌心一團氣卸去金元寶的淩厲勁兒,穩穩接住。
“這些不值錢的東西可以全部歸你,但有一樣東西你得給我留著。”江言郎說道。
千滄雨試探地問:“那張破紙?”
那不是張破紙!江言郎臉都綠了,但誰讓千滄雨看得懂那張紙上的字呢?他隻能壓下火氣,讓語氣盡可能地顯得平靜:“你把那張紙上的字說給我聽,我可讓人快馬加鞭再送幾箱銀子來。”
此刻,江言郎的心裏是狂喜的,他本以為會花一兩年的時間在這張方子上才能找出點眉目,沒想到這麼快就見著了認識方子的人,而且還是個用錢就可以輕易擺平的人。
千滄雨微眯起眼睛,守財奴的金庫被人闖了,難免渾身炸毛,她道:“大人,你這可不是讓人做事的態度。”
江言郎道:“對付黑店,當然還是得用我們督府最常用的手段。”
“什麼手段?”千滄雨眼裏騰起一股殺氣。
江言郎的身影頓時化作一團墨影,等他的身影再清晰時已來到千滄雨的眼前,他低著頭,戴著麵具透著一絲邪氣的臉傾壓著她的臉。
“用強。”他嘴角微動,臉上現出邪氣的笑意。
千滄雨頓時就明白了,她就說嘛,剛進密閣的時候怎麼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經江言郎一點醒她才反應過來那是黑火藥!
好個做事決絕的督府統領,原來放任她劫走那幾箱金銀是為了尾隨找到她的小金庫,好以此為要挾。
江言郎這一招是真的狠,千滄雨妥協了,問他:“大不了我還給你就是。”
江言郎卻說:“我不是要你把它還給我,我是要你告訴我這張方子上的每一個字。”
“好。”千滄雨拿起紙看了一眼,張口就來,發出一串古怪的音,聽得江言郎一愣。
江言郎道:“用我能聽懂的話說。”
千滄雨嗅到一絲危險的氣息,那是江言郎身上騰出的殺氣,仿佛下一刻他就會點燃黑火藥,把小金庫炸得粉碎。無奈,千滄雨隻好收斂起剛才的囂張勁兒,雙手展開藥方,認認真真卻也非常吃力地辨認起來:“斷......斷涯......無......無胸......不對,是無心......這個字是草還是藤,差不多吧?”
千滄雨小兒學語的樣子讓江言郎想殺人了,他咬著牙冷問:“不認識?”
怕江言郎亂來,千滄雨雞啄米似的點頭,“認識認識,就是認得慢。給我點時間,讓我好好琢磨琢磨。”
千滄雨到底能不能認全,江言郎一眼就看出來了,他不會白花時間在千滄雨身上,追問起來:“這是哪個國的文字?”
“我......”千滄雨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上來,江言郎從來都不是什麼有耐心的人,手裏亮出一個打火石,隻要打火石點燃黑火藥的引子,這個小金庫就沒了。千滄雨慌張地按住打火石,兩隻手緊緊地握著江言郎的手,勸道:“別衝動,有話好說。”
江言郎又問:“那你說,這種字出自哪國。”
千滄雨遲疑糾結再三,無奈道:“實話告訴你好了,我也不知道這種字是哪國的,我隻是小時候學了幾個。”
“小時候?”江言郎感到疑惑。
千滄雨道:“我小時候開口學說話,學的就是這種字。”
那應該一字不落地全認識才對啊!
“可我......會說不會寫,也不認字......”
那跟不認識有什麼兩樣?
江言郎清冷的聲音在劍拔弩張的密閣裏響起:“那誰認識?”
千滄雨道:“教我說話寫字的老先生作古多年,他是我唯一知道會這種文字的人。”
江言郎打算循著線索找到更多信息,繼續追問:“老先生做什麼的?姓甚名誰,是何身份?”
千滄雨回答:“是老先生收養了我,把我養到六歲時就走了。”
千滄雨不知道老先生叫什麼名字,一直喊他爺爺。
“他怎麼死的?”江言郎想著,會這種古怪文字的人身份必定不凡,其生死也許與江湖恩怨朝堂紛爭之類的有著瓜葛,又或者有不凡之處。
順藤摸瓜,指不定能查出點眉目。
千滄雨低頭不說話了,江言郎一再追問,險些沒背過氣去,老頭子居然是被千滄雨給氣死的。
那是個和平常沒什麼區別的早晨,千滄雨賴了好一會兒床才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來,老頭子在門口催:“像你這樣懶懶散散,將來能成什麼大氣?”
那天的早飯味道不對,粥糊了,餅卻有點生。千滄雨背書時悄悄盤算著去把老頭子種的棗子打兩個來吃,解解饞。
千滄雨清楚地記得,那天早上,老頭子拿著戒尺,坐在書案後,命令盤坐在蒲團上東張西望的千滄雨背書。他的眼神沒有往常那麼犀利,好像有困意,整個人也沒什麼精神。
千滄雨背得磕磕絆絆,背到一半背不出來,隻能噠吧地流眼淚。
打開始背書起,千滄雨就琢磨出一個屢試不爽的經驗,一旦犯了錯,背不出課文就委屈巴巴地掉眼淚,老頭子一心軟就饒了她。
那天,她抬起一雙淚汪汪的大眼睛看向老頭子,老頭子皺著眉頭閉著雙眼,似乎很痛苦。
他走了,手裏還握著戒尺。
說完這段往事,千滄雨小心翼翼地自言自語:“也許,他隻是年紀到了,未必是被我氣死的。”
江言郎毫不留情地戳她心窩:“就是你氣死的,不學無術,毫無天分,誰教你誰短壽。”
江言郎罵得有些激動,大有恨鐵不成鋼的味道。如果千滄雨當年認真苦學,他現在就不用為認不出方子上的字發愁了!
可他沒有想到,下一刻,千滄雨抬起一雙淚眼,委屈巴巴地望著他。
那一刻......他的心被雷電所擊,全身僵麻,別的什麼也看不見了,唯有千滄雨楚楚可憐的樣子在他視線裏清晰起來。
他心軟了,把引線拉出來,引線的末端什麼也沒綁,根本沒有黑火藥。千滄雨聞到的黑火藥味道,隻是他故意在腳邊撒了一點點而已。那點東西,隻夠晃下眼,什麼也炸不了。
千滄雨見江言郎把她當傻子騙,眼淚掉得更厲害了!
江言郎心慌了,破天荒地安慰起人來:“我們一起想辦法,你先別哭。”
此話,傳到躲在暗處的束穀等人耳朵裏,心驚不已,彼此麵麵相覷。他們的大人也會安慰人?他不是殺人如麻的魔頭嗎?朝中大臣,天下百姓無不害怕,就連他們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也把他當活閻王供著,唯恐惹他不快。
“恐怕要變天了。”束穀自言自語地嘀咕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