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身後，是靜靜蟄伏的黑色卡宴。

　　上官冰焰的視線往旁後移，好幾輛車被堵著，車主們紛紛從車窗探出頭來，一臉的不耐煩。

　　衛擎風應該已經在那裏站了許久。

　　顯然，也看到了剛才的一切。

　　上官冰焰的拳頭一下子就握緊了。

　　她迅速地解開安全帶下車要上前。

　　衛擎風身後黑色卡宴副駕駛座的車門打開，優雅地走下一名女子。

　　隻是一眼，上官冰焰就將對方認了出來。

　　方憶寧。

　　上輩子，是她告訴自己衛擎風真相的死因。

　　上官冰焰擰眉，不懂方憶寧為什麼會跟衛擎風在一起，看上去還那麼親密。

　　上輩子，他們隻是泛泛之交，同係的學長學妹，連話都沒說過幾句，不是嗎？

　　指尖微微地嵌進掌心，上官冰焰加快了腳步，欲上前。

　　下一瞬間，被攥住手腕往後扯。

　　首先入目的，是白襯衫上的扣子。

　　“這麼著急......怎麼？怕被誤會？”元禮似笑非笑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上官冰焰抬頭，望著他說不出什麼表情的俊臉，眸色微沉，“與你無關，放手！”

　　她說著，就要大力把人甩開。

　　元禮卻捏著她的手，大力地把人拖抵到車門上，深瞳幽冷地盯著她，“喜歡衛擎風？”

　　問這話的時候，元禮的力道猛地加重，幾乎要捏碎她的手。

　　上官冰焰看著那雙依然腥紅的雙眼，眉擰得愈發地深，“元禮，你不會現在就已經喜歡上......”

　　不可能！

　　元禮不可能現在就喜歡上自己。

　　他是在幫忙處理衛擎風後事，日積月累的相處中對自己漸生情愫的。

　　“沒有任何根據，一上來就咬定我喜歡你......”元禮陰鷙著眼打斷，唇邊盡是譏諷的淺笑，“你倒是自信。”

　　重生前，上官冰焰不止一次見過元禮故作不在乎，掩飾真正心意的模樣。

　　卻是第一次，感覺到他話語中近乎刺骨的寒意。

　　是她考慮得不夠周全。

　　她不該因為害怕未來的悲劇重演，在什麼也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就貿然把跑來跟元禮說那些話。

　　上官冰焰穩了穩心緒，垂眸掃了眼扣在手腕、青筋爆起的手背，一根一根，輕而堅定扳開，“嗯，是我想多了，改天我會登門正式道歉。”

　　語畢，她站直身體，徑直從元禮的身邊走過。

　　元禮站在那裏不動，空了的手垂在身側，幾次攥緊欲動，卻最終也沒有抬起來，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倒映在車窗上的纖影漸行漸遠，直到消失不見。

　　砰！

　　下一秒，他倏地抬起腳來，狠狠地踹向車門，臉色陰鷙到了極點！

　　*************

　　上官冰焰追出小巷子時，黑色的卡宴已不知所蹤。

　　她站在十字路口，看著川流不息的人群，想著衛擎風難以猜透的眼神，心頭有些發沉。

　　久久，雙腿隱隱地傳來酸麻，上官冰焰才拿出手機，撥通了衛擎風的號碼。

　　嘟。

　　電話隻響了一聲，就被掛斷。

　　再撥，就變成了忙音。

　　衛擎風顯然不想理會她，將她的號碼拉黑了。

　　上官冰焰沒有再打。

　　她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伸手攔車。

　　......

　　上官冰焰直接去了濱江花園。

　　位於大學城附近的老舊小區，房齡四十多年，家屬樓，衛擎風一家人都住在那裏。

　　上官冰焰雖然知道詳細的地址，卻沒有一次真正地踏足，數次在附近徘徊。

　　她不想打擾衛家人平靜的生活，更不想因為懸殊的家世，會給衛擎風的父母造成壓力。

　　可這一次，再瞻前顧後，衛擎風肯定要誤會她跟元禮真有什麼說不清楚的關係。

　　下了車，上官冰焰在附近的小攤買了水果籃。

　　濱江花園管理非常地好，一點也不似某些小區那樣臟亂差。

　　盡管如此，還是抵不住時光刻在建築上的歲月。

　　樓梯間灰暗的光線，讓上官冰焰忍不住繃緊了神經。

　　直到抵達八樓，看見灰撲撲牆上那扇防盜門，她才暗暗地鬆了口氣。

　　腦中預演著接著來要跟衛擎風說的話，上官冰焰整理了下儀容，剛抬起手要敲門。

　　寂靜的樓道，響起一道溫潤的聲音——

　　“若瑤，別瞎胡鬧，你這樣黏著，擎風還怎麼跟女朋友培養感情？”

　　......

　　上官冰焰還站在門口，舉高的手卻再也敲不下去。

　　她僵硬站立，和防盜門上那抹身影無聲地對視。

　　老舊小區的隔音效果不好，所有的動靜，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哥又沒承認，你們幹嘛那麼那麼著急就把人湊成堆！”

　　“你哥什麼性子你不知道？不是女朋友，他能把人帶回來？好了，別鬧了，讓你哥跟憶寧出門約個會。”

　　“......”

　　窸窸窣窣。

　　細微的開門聲自門後傳來。

　　他們要出來了？！

　　上官冰焰狠狠一震，整個身體踉蹌，倉皇地轉身要走。

　　來不及了。

　　啪答。

　　門應聲打開。

　　上官冰焰臉色瞬間刷白。

　　她慌張地要躲，卻根本找不到任何遮蔽之物，就這麼跟屋裏的幾個人直直地打了照麵。

　　“擎風，聽說最近上映了不少電影，你帶憶安去看看，正好明天周末沒課，你可以多陪憶安逛逛，晚上不用急著回來。”

　　傅月靈，衛擎風的母親，一手挽著滿臉通紅的方憶寧，一手拉著衛擎風，將兩人扯到一起。

　　身邊，是衛擎風滿臉不高興的妹妹衛若瑤。

　　“媽，我哥才多大，你怎麼能讓他跟女孩子半夜在外頭鬼混？”

　　“什麼鬼混？你哥這是正經交女朋友，衛若瑤，你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讓你爸拿鞭子抽你？”

　　“本來就是，我又沒說錯——”衛若瑤愈發地不高興，抬眸的瞬間，看到上官冰焰，後麵的話倏色消音。

　　幾個人順著衛若瑤的目光抬頭，對上上官冰焰蒼白如紙的臉。

　　刹那間，整個世界都靜謐了下來。

　　灰暗的走廊，安靜得連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

　　上官冰焰覺得自己就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一樣，無所適從。

　　可喉嚨卻跟吞了寒芒一般，每一下呼吸，都仿佛有人拿著鈍器在切割。

　　她要很努力，才能夠勉強地保持著平靜。

　　雙方就這樣無聲地站著，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上官冰焰的目光緩緩地往下，落在被傅月靈拉在一起的兩隻手上。

　　衛擎風的手骨骼好看，十指修長。

　　方憶寧膚如凝脂，十指纖細。

　　兩人之間，隻差不足十公分的距離。

　　“你是？”傅月靈率先回神打破沉表，滿臉疑惑地看著出現在自家門口的年輕女孩，繼而轉向自家兒子，“擎風，是你認識的人嗎？”

　　上官冰焰雖和元禮、衛擎風一樣，是X大的學生，但X大有好幾個校區，傅月靈和丈夫又正好在另一個校區，加上平時也沒聽兒子提及過上官冰焰，所以不認識很正常。

　　上官冰焰動了動唇，想要說話，卻發現腦子一片空白。

　　她素來都不是擅言詞的人。

　　機械般抬眸，朝衛擎風望去。

　　......

　　衛擎風看著突然出現在門口的上官冰焰，一時間也有點呆愣。

　　他沒想到，在學校素來不與人往來、小自己好幾屆的上官冰焰，會直接上門來。

　　她......

　　目光落在上官冰焰因緊緊攥著水果籃而泛白的指，衛擎風心頭一動，欲將手從母親的掌心裏抽回來。

　　看到她紅豔得有些過火的唇，眸色沉沉地深了下去，聲音平靜無波，像是陌生人，“見過幾次麵，小幾屆的學妹，算不上認識。”

　　說著，有些粗魯地抓過方憶寧的手腕，跟傅月靈衛若瑤打了聲招呼，下樓。

　　老舊的小區，樓道有些窄。

　　衛擎風腳步邁得很快，幾乎是扯著方憶寧的。

　　兩人從上官冰焰身邊路過的時候，方憶寧腳步一個趔趄，重重地撞了上官冰焰一下。

　　方憶寧那一下算上不重，但上官冰焰卻好似是重生前被護士撞到留下了陰影，肩膀竟刺骨地疼痛了起來。

　　啪。

　　手中的籃掉到地上。

　　包裝破損，新鮮的水果落了滿地。

　　有幾顆，滾到了樓梯下方的衛擎風和方憶寧腳邊。

　　衛擎風隻是微微滯了下，連轉頭都不曾，就拉著方憶寧匆匆地離開了。

　　上官冰焰看看兩人離去的方向，再看看滾得到處都是的水果，下意識要撿，彎腰的瞬間又停住了，沒什麼表情地衝傅月靈和衛若瑤點點頭，一語不發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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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樓。

　　空無一人的角落。

　　衛擎風鬆開方憶寧，從皮夾裏掏出幾張鈔票塞進她的手裏，“臉色好很多，應該沒什麼大礙了，回去之後記得好好休息。前麵拐個彎就是藥店，那裏可以買到你平時用的藥，記得買一些隨身帶著，別再出現今天這樣的情況，很危險。”

　　方憶寧患有哮喘，剛才他離開元禮跟上官冰焰糾結的那個巷子，準備把車子開回去還給同宿舍的同學時，方憶寧突然發作，身邊沒有帶藥，又不肯去醫院，他隻能在緊急處理後先把帶回家休息......

　　原本是打算方憶寧情況好一點送她回去。

　　沒想到，竟然會在自家門口，見到上官冰焰。

　　上官冰焰。

　　蒼白毫無血色的臉從腦中掠過的同時，衛擎風也想起了她和元禮之間的糾纏，眸色倏然又烏沉了幾分。

　　方憶寧將他的表情全都看在眼裏，表情微不可見地扭曲，但很快就恢複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