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階剛從單元門裏出來,就看到了蘭香表姑。
表姑垂著手站著,可憐巴巴地看著李雲階:“你看這事鬧的,你生氣,你媽也生氣,都賴我,都是我不好。不行你就罵我幾句吧。”
剛剛在家時,李雲階很是氣惱,讓表姑別管她的事了,但是現在......表姑還是來接她了。
表姑這人愛貪小便宜,還喜歡嚼舌頭,毛病是不少,可是,李雲階的衣食都是表姑在料理,有時候,她比老媽還貼心,自己當然不能罵她。
所以,表姑這麼一說,倒弄得李雲階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穿上點,天還有點涼呢。”表姑遞過外套。
李雲階穿上外套:“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你媽說的呀,你媽說雲階是個乖孩子,不會離家出走的,肯定在何璐家玩呢。”
“看來下回我要跑遠一點了。”
“哎呦,祖宗,你還敢來下回?就剛才,你跑出來了,你媽那叫一個生氣,愣是把自己關在房裏了,誰去都不理。還有你爸,也黑著臉進了書房,現在還沒出來呢。”
“我就是生氣。”
“有什麼好生氣的,有個弟弟多好。你別看你大明哥不爭氣,平時對我吆五喝六的,但是大萍說的話,他可是聽呢。大萍讓他往左,他不敢往右。大萍讓他站著,他就不敢坐著。”
“是啊,大萍姐要掙錢給大明哥買房子的嘛,大明哥當然要聽話。”
蘭香樂了:“姐姐幫了弟弟,弟弟有能力了也會幫姐姐,這是好事呀。”
李雲階可不想跟表姑聊家常,聊起來她就會沒完,便問道:“表姑,你說我媽為什麼要騙我呀?”
“一開始我也不知道,她連我都瞞呢。末了還是我自己看出來的,問了,她才告訴我。你說她騙你,倒也不全是,這些天,她的身體是真的不舒服......”蘭香沒再往下說,“回家吧,咱們先回家。”
李雲階看著蘭香:“你往下說啊,怎麼又不說了?”
“等會兒她又要嫌我多嘴了。”
“這回我保證保密。”
“女人從懷孩子到生孩子,這中間可得受不少罪。雲階,我這麼跟你說吧,現在你媽肚子裏的孩子,就好像種了一棵葡萄苗。芽兒是抽了,但能不能長成葡萄......還不一定。”
“這個我懂,薛老師上次請假,他們說她就是......”那個詞李雲階實在說不出來,頓了頓才道,“就是肚子裏的小寶寶沒掉了。”
那次,薛老師整整休息了半個月才來上班,這麼一折騰,人都老了好幾歲。
“要不怎麼說你們城裏孩子什麼都懂呢。”
“我媽也可能會......會像薛老師那樣?”
“所以她才沒敢跟我們說嘛。”
李雲階沒再說話,隻是默默往前走著。
“你這是去哪呢?等等我。”蘭香連忙追了上去。
“還能去哪,回家!”
老賈和許夢心回家了。她倒是沒再哭,不但沒哭,她還沒鬧。
隻是,不哭不鬧的許夢心,讓老賈更覺瘮得慌。
許夢心坐在化妝台前,眼睛直勾勾盯著床頭牆壁上掛著的婚紗照。婚紗照上,是更年輕的她和還沒有脫發的老賈。
老賈拿了睡衣要去客房,原以為許夢心會攔著,可是她並沒有。她仍是呆呆傻傻地坐著,就好像這個房間裏除了她,根本就沒別人了。
“心心,要不要吃夜宵?媽給你包點餛飩,今天買的肉特別新鮮。”賈母走了進來。
“媽,你怎麼又不敲門!”老賈皺著眉頭。
“我......”賈母本想解釋,但是她一眼就看到有些異樣的兒媳婦。
老賈一手拉著賈母離開,一手帶上房門。
“心心這是怎麼了?”賈母在門邊站住了,忙問。
“還能怎麼,又不痛快了唄。”
“她現在挺著大肚子呢,你也不知道讓讓她。”
“媽......”老賈無奈一笑,“我還要怎麼讓她?”
“媳婦是你自己選的,現在後悔啊,來不及了!”
見老賈訕訕然,賈母悄聲道:“小英跟我說,說心心最近是有點不對勁,有點神叨,跟她那堆化妝品都能說上半天的話......這個,別是產前抑鬱症吧?”
“你懂得倒多。”
“小英說的,她見多識廣。”
小英是老賈他們家的保姆,因為許夢心不喜歡家裏有外人,所以小英並不住家,隻是白天過來。
“別聽她瞎說,她可真夠碎嘴的!你也是,她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啊?”
“我這不也是擔心你媳婦嗎?小英講有個新聞,說是一個女人剛生了孩子,抱著孩子跳......”
“好了!媽,你還沒完了。”
“賈浩文你進來!”是許夢心的聲音。
不知什麼時候,她已開了房門,笑盈盈站在他們母子麵前。
母子倆都嚇了一跳,賈母忙把兒子推進了門。
許夢心回轉身走進去,把門反鎖了,還是笑:“咱倆離了吧。”
“你開什麼玩笑......”
“沒開玩笑,我現在特別特別冷靜,真的,賈浩文,這日子沒法過了。”
“我不是跟你解釋了嗎?你自己也看到了,人全家都在酒店呢,我就是想跟她幹點什麼,那條件也不具備啊。”
“和你那個前女友沒關係,就是,我累了。”
“別呀,心心,這樣......”老賈掏出手機,“我這就拉黑她,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我說了,跟她沒關係......”許夢心靠在牆上,“賈浩文,你一定特別恨我吧?”
“這是怎麼說的,沒影的事,我愛你都來不及,怎麼會恨你!”
“今天我讓你丟人了,不但讓你丟人了,我自己也丟人了。你瞧見我姐那副趾高氣昂、高人一等的樣子沒,都是一個媽生的,她有什麼資格看不起我?”
“你可真是誤會咱姐了,她說你兩句,也是為了咱倆好。”
“沒有,她是打心眼裏瞧不上我。我什麼都沒有,隻有你,現在,我連你都快沒了......”許夢心的笑容早就沒了,眼淚水直往下流,“你當年向我求婚,說得多好聽,什麼都依著我,什麼都讓著我,不允許我受一點點委屈。可是現在呢,我算什麼,我什麼都不是!哦,不,我就像頭奶牛,奶完了一個娃,又冒出來一個娃......在這個家裏,連小英都可以對我冷嘲熱諷,還跑到我婆婆那裏去嚼舌頭......賈浩文,你口口聲聲說愛我,你們,你們這些人口口聲聲說為我好,可是,你們看不起我!全部,統統,都看不起我!”
“啊!”老賈抱著自己的腦袋,就往牆上撞去。
這一刻,老賈覺著,許夢心沒抑鬱,他倒是抑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