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後的第二日清晨,華城街道顯得格外幹淨,每個角落都散發出一股股清新的泥土氣息。樹木翠綠如茵茵,紅花豔麗。
旭日升起,百姓如常開門做活,擺檔的擺檔,下地的下地,猶如昨天的暴雨不曾來過,洪澇不曾發生過,一切依舊平淡,安逸。
朱雀王府內則時不時傳來陣陣悅耳的念書聲:“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小鵠坐在樹蔭下的石凳上,一手搖著扇子,一手拿著茶盞喝著,並滿意地點了點頭,笑著道:“才教兩天,都念得朗朗上口了。”
被如此誇讚,柳兒滿心歡喜,臉有羞色,輕聲道:“還多虧有王妃娘娘的悉心教導。”
小鵠把茶盞放石台上,問道:“那你知道這首詩寫的是什麼嗎?”
柳兒微微一笑:“是…柳樹,也是奴婢的名字。”
小鵠笑著問:“那怎麼寫?”
柳兒手握著根樹枝,走到石台前,在大簸箕裏鋪開的砂子上寫了一個“柳”字。
小鵠輕輕拍著雙掌:“進步很快哦!”
此時一個青衣綠帶的婢女撲到柳兒身後,爽朗地問:“娘娘,那我呢?我不聰明嗎?我現在啊,不僅會寫中原的文字,還能把你教的詩詞全默寫出來呢。”
小鵠如逗小孩一般打趣道:“對對對,我們家的芙蓉姐是最最最聰明了!”
這名叫芙蓉的婢女得意地說:“還用說!那麼,娘娘,我會有獎賞嗎?”
芙蓉是陪著小鵠從羌國一起過來來的陪嫁丫鬟,原名叫黎妲芙,不過小鵠覺得念著很繞口,幹脆喚她做芙蓉,簡單且容易記。
而芙蓉有著羌族人的豪爽和不拘小節的性子,所以有她在身邊,小鵠總覺得輕鬆自在得多,也不無聊。不過在王府內,芙蓉始終要遵守這裏的規矩,必須尊稱小鵠為王妃娘娘。
此時小鵠笑了一笑,用曲起的手指關節骨輕輕敲了她額頭一下:“賞…就賞你吃我一個棱角吧!”
芙蓉一手掩住被敲的額頭,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忙躲到大樹後。
看到芙蓉那頑皮模樣,剛巧走進西廂大院的阿康忍不住大笑道:“哈哈,芙蓉姐還是那麼俏皮哦。”
芙蓉沒好臉色地瞪了阿康一眼:“你不是伺候東廂那位嗎?幹嘛來這裏?”
阿康理所當然地回答:“我是來給王妃娘娘複命的。”
阿康是夏炎玥王爺的近身侍從,不過王爺有命在先,隻要王妃有吩咐,他還是得來,得去做。
小鵠笑著向他招了招手,問:“找到了是嗎?”
阿康向王妃作揖行禮後,笑著說:“啟稟娘娘,昨晚接到娘娘的命令,小人就馬上帶上幾名家丁在城中四處找尋,幸不辱命,剛剛已尋到娘娘要找之人。”
小鵠忙問:“他去哪裏了?”
阿康道:“那叫痞子的小混混最近去了城內某戶人家做臨時幫工,所以這幾天沒在難民營。”
原來去打工了,還好,還擔心他是出了什麼意外或者遇到什麼麻煩了。
小鵠稍稍鬆了口氣,繼續問:“那麼他現在人呢?”
“他說下午拿到工錢後就會回去難民營。”
柳兒雖年幼,但是男女之間需要避嫌這點道理還是明白的,她忙走到王妃身邊輕聲提醒道:
“娘娘該不會是又想去找那個叫痞子的男人吧?萬萬不可!娘娘可是咱們王爺的王妃,明媒正娶的妻子,如跟外頭男子過從甚密,可是會招來閑話。雖然我們是知道娘娘跟那個叫痞子的不會有什麼苟且之事,可人言可畏。如果有什麼不好的謠言傳到王爺耳邊就不好。”
小鵠拉著柳兒的手微微笑道:“柳兒是個心思細密的好孩子,思慮周全,總為我著想,謝謝你。不過,痞子是我朋友,我們隻是君子之交,坦蕩蕩,無懼任何謠言。”
芙蓉湊到他們身邊,也說道:“我們王妃一身正氣,無所畏懼。而且我們羌國人要交朋友,哪還用看別人的臉色?”
蠻夷女子,盡是胡說八道!
阿康這麼想著,然後看到除了柳兒和芙蓉外,還有兩個小婢女正當埋頭練字,便走到他們身旁,半開玩笑地道:“你們女兒家,都到了出嫁年紀,這時才來讀書識字有何用?隻要找戶好人家,嫁為人妻,以後相夫教子,舒舒服服過完下半輩子不就好了嗎?”
聞言,柳兒猶豫片刻,還是走到了他跟前,柔聲細語道:“阿康大哥,話雖如此,可我覺得,多認點字,不是什麼壞事…起碼…我也能學會寫自己的名字…起碼能看懂大街上皇榜…起碼我能握著自己的賣身文書也曉得上麵的意思…起碼…”
那兩名婢女忙附和道:“對對對,起碼懂幾個字,在外頭也不容易上當受騙嘛。娘娘,你不知道,現在連王府廚房裏的燒飯廚娘也想來跟娘娘您讀書學字呢!”
跟在阿康身後的兩名家丁相互對視一下後,有點難為情地說:“這麼說也對…那麼,娘娘,不知我們倆小的是否也可以…可以一起…在這裏念書嗎?”
還沒等王妃開口,芙蓉忙擺手拒絕:“不行不行!!我們這西廂都是女眷出入的地方,男仆怎可以…”
“沒問題。”
小鵠王妃喝了一口茶,爽快答應。
阿康忙說:“娘娘,這怎麼行,雖然他們是奉王爺之命守在這個西廂大院,但男女奴仆同在這裏讀書,似乎很不合禮數。而且當初王爺隻允許你教你院中的婢女,卻沒說過男仆也可以。若被來訪的客人見到男女共讀,以為我們王府是沒規沒矩,甚至會說王爺沒家教,放縱下人…”
小鵠忽地站了起來,字正腔圓地道:“男仆和女婢,有何區別?隻要有求學之心,皆能坐在一起讀書。更何況,朱雀王府教出來的人,會做見不得光的事嗎?心正不怕影歪。我不覺得有任何問題。芙蓉,你把我的話傳下去吧:隻要有時間,有心學的,不管男還是女,都可以來我這裏上課。”
芙蓉猶豫了片刻,隻能從命:
“…奴婢遵命。”
接著,小鵠用布包起幾本書,做好出門的準備。
柳兒忙問:“娘娘,你今天還要去給那些小孩上課嗎?昨天才忙完發水的事,今兒個娘娘還是休息一天吧。”
小鵠拍了拍柳兒的肩膀:“睡了一晚,也算休息過了。而且孩子們都在等著呢。對了,忘了個事,如今要我授課的人似乎多了,也就是說我身價漲了,那我可以提出些條件吧?”
芙蓉一驚:“娘娘,你要提出什麼條件?該不會要我們交上束脩吧?”
人家可是堂堂王妃,若要個束脩,肯定不少了,那兩名男家丁慌了:“娘娘,小人每月工薪微薄,家中有老有小…”
小鵠皺著眉頭看著他們:“胡說些什麼!我在這裏有吃有住,要你們那點束脩幹嘛呢?我隻要一個條件,但凡來我這個西廂大院來上課的人,都不準叫我娘娘,王妃什麼的!在這裏隻有學生和老師。你們想來讀書,那必須改口喊我老師。懂嗎?又或者,喚我的小名,也是挺中聽的。”
眾人頓時鴉雀無聲。
阿康咽了一下口水,有點為難地說:“娘娘,你這不是為難他們這些小的嗎?誰敢這麼大不敬直呼娘娘的閨名?”
“那就叫老師好了,師傅也可以。反正這就是我的條件,你們要來這裏讀書,就必須按照我說的做,否則沒門。你們想好吧!!芙蓉,你跟我走吧。柳兒就留在這裏看他們寫好功課,我回來檢查。”
說完,她便抱著書本走出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