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練字少年

東海深處，落霞島。

碧海，晴空，朝霞，旭日，潔白細軟的沙灘。

漫天火燒雲熏染得天空紅彤彤絢爛，一如最美好的童年。

“鍥而不舍，寵辱不驚，寸步寸行，命由我定。”

在海邊石壁上題字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充滿熱情和夢想的年華，就像他的字一樣鬥誌昂揚，豪邁爽朗。

不過，和別人寫字不一樣，他的字是直接用手指“寫”到石壁上的，沒用筆墨，骨肉破石，手指安然無恙，其指力之強，可見一斑！

可是，寫字者項野並沒有滿足，他歎了口氣，喃喃道：“真可惜，我今天狀態不錯，明明有了突破的感覺，卻還是沒有......”

沒錯，他在練功。

習武從煉體開始，通過修煉招數，淬煉四肢百骸，血肉筋脈，使得身體更強壯，力氣更大，更有靈性。

煉體境從低到高，一至九重。一重和普通人無疑，有百斤之力，此後每提高一重，就能增加三成左右的力氣。仔細算下來，到了煉體第九重，便有千斤之力，卻就遠勝常人了。

項野現在就處於煉體第九重，力氣大且凝練，骨骼堅韌，肌肉結實，再配上特殊的功法，這才能用手指在石壁上“寫字”。

他今年才十六歲，就有這等造詣，可謂武學天才。

但他並不滿足，因為煉體後麵，是更加強大、玄妙的煉氣境。

天地萬物皆有靈性，人的力氣也有靈性，煉體境其實就是通過鍛煉身體凝聚力氣的靈性。當這種靈性足夠充盈，力氣就會蛻變為“靈力”，能夠破體而出，隔空攻擊，戰鬥力可想而知。

這時習武者便從煉體境，突破到了煉氣境。

項野今天狀態極好，渾身隨便哪裏一動，就是一波湧著一波的力量在體內奔騰，他甚至都感覺到了力氣在指尖跳躍的那股子靈動勁兒，眼看就要破指而出，可惜功敗垂成。

一時間，他心裏有些失落，楞楞地看著自己在石壁上留下的字跡，許是受到了字裏的意思鼓舞，他的目光很快由失落變為不甘心，不服輸，然後是繼續努力的堅韌和決絕。

“不行，我不能沮喪，因為我沒有沮喪的時間，因為裳兒還在等我！”

記憶，回到了七年前的那個夏天。

那一年，他九歲，她七歲。

“喂！你幹嘛救我？我不想活了！爹爹逼我習武，我每天都要做很多鍛煉，活著好累！”小女孩清脆悅耳的聲音如黃鶯啼穀般好聽，她的眼睛很漂亮，黑白分明，卻又泛著淡淡的冰藍色彩，唯美如精靈。

小男孩第一次看到如她這般漂亮的異性，不免有些失神。

他驚豔過後，拉起小女孩的手，一溜煙跑到自己的房間，指著屋裏層層疊疊的紙張說道：“喏，這是我練字所留下的痕跡，從小到大，怕是有成千上萬張了，我每天都要寫很多遍，也很累的，但我覺得，隻要能把字寫好，再累也值！”

“哇，這麼多......我也學過讀書寫字，不過沒你寫的這麼多，這些真的都是你寫的？我不信！”小女孩感覺他的字比自己的好看多了，就有些不服氣。

寫字是小男孩的強項，他脫口而出：“那我現在寫給你看。”馬上端坐桌前，提筆染墨，信手揮毫。

“鍥而不舍，意思是做什麼事情都得有恒心，有毅力，堅持到底，決不放棄！”

“寵辱不驚，是說有了成功和榮譽不能驕傲，有了失敗和沮喪不能氣餒！”

“寸步寸行就更簡單了，意思是做人要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哪怕每次隻能走一寸的距離，也要走下去，隻有這樣，才能走到你夢想的遠方！”

“命由我定，呃，這句話就不用我多說了吧？你想活還是想死，由你自己說了算......可是你這麼小，這麼漂亮，現在就死不太好吧？”

小男孩邊寫邊解釋，臉色極其嚴肅，仿佛寫這些字，理解意思，是他這輩子最大的使命。

小女孩邊聽邊眨眼，似乎是受到了小男孩的影響，她那雙冰藍色的眸子裏，浮躁輕生的感覺不斷變弱，取而代之的是冷靜沉穩。

可她又覺得，自己被這個小破孩教育很沒麵子，小臉一紅，跺腳道：“哼，你當我不識字呀？我又不是沒讀過書，你幹嘛解釋這麼多......不對，難道我不漂亮就該去死呀？”

“呃，我，我就是覺得......你別踩我！”小男孩差點被小女孩踩到腳，連忙躲避。

他剛才還滔滔不絕呢，這時卻被自己懟得支支吾吾，小女孩頗為得意，然後她的語氣也有些別扭：“那個，那個......我餓了。”

“我會做飯！林爺爺可是附近很有名氣的老獵戶呢，家裏什麼肉都有，我給你烤！”

“我要吃魚！”

“那就烤魚！”

小男孩放下筆就要朝廚房跑，心裏很有成就感：她肯吃飯就鐵定不會再跳海自殺！

“等等！”小女孩忙拉住小男孩胳膊，指了指他剛才寫的第一個字，眼瞼微垂：“那個字什麼意思呀？”

“鍥，鏤刻、雕刻的意思。”

“嘻嘻，我故意考你呢，我早就認識這個字啦，我給你寫我的名字——雲裳兒。”

“我叫項野！”

小男孩在紙上簽下自己大名，用嘴上下吹了幾下，墨跡幹後，仔仔細細疊好，遞給小女孩，說道：“這個送你，你以後感到很累很辛苦想要放棄的時候可以拿出來看看，我想你會重拾信心的。你衣服全濕了，這樣會生病，先換件衣服。這件衣服是新的，我從來沒有穿過。”說話間他從衣櫃掏出件男童裝，塞給小女孩後，轉身走出房間，順帶把門關好。

那衣服料子一般，樣式簡單，好在幹幹淨淨，整整齊齊，不像有人穿過。小女孩猶豫片刻，便將就著換上，然後把小男孩給她的字裝好，歡天喜地跑了出去。

那一天，她第一次聽人講道理講得那麼全神貫注，卻又憨乎乎可愛，此後每每想起，便會傻傻地笑。

那一天，她第一次吃到由柴禾烤熟的新鮮魚肉，以前父王嫌這種做法太臟，從來不讓她吃，可她覺得好好吃。

也是那一天，她第一次穿別人的衣服，一個小破孩的衣服......

當後來的後來，項野從裳兒口中得知這麼多的“第一次”和她的身份時，他也隻能傻傻地笑。

原來他從海邊所救的，不隻是一個承受不住壓力，對生命喪失信心的小丫頭，她還是堂堂雲鵬王的獨生愛女，瀾帝陛下禦筆親封的霓裳郡主！

而他隻是個老獵戶帶大的野小子，二人之間的身份差距，簡直雲壤之別。

但項野從未喪氣，也從沒想過放棄。

就像他練功時所寫的字一樣，那種堅定執著的精神，已經牢牢地烙印進了他的心靈深處，哪怕“寸步寸行”，他也要努力縮短自己和裳兒之間的差距，去找她，在一起！

“不想那麼多了，我的當務之急是盡快步入煉氣境，否則一切免談。”

項野用手拍拍腦門，暗暗為自己鼓氣。

隻有成為煉氣境高手，自己才能以力氣的靈性為橋梁，和靈獸的靈性溝通，馴服為戰鬥夥伴，和靈器的靈性溝通，發揮出更大的威力，和天地靈氣溝通，淬煉身體......

才能更加強大。

“劫餘手，劫後餘生，功法大成。蕭痕老師說，這門武功我已經練到了九成火候，所欠缺的那一成，便是經曆生死挑戰，感受劫後餘生的意境。一直以來，我隻想安安靜靜地練功，不喜歡打打殺殺。現在看來，老師說的對，我錯了。也罷，那我就去落霞山脈曆練曆練。”

項野眼眸微眯，看著自己的雙手，心裏規劃著自己的修煉之路。

“落霞山脈地勢險峻，猛獸橫行，我若就這樣貿然進入，無異於自尋死路，得先去學院弄點保命的東西。”這樣想著，他轉身回了落霞學院。

落霞學院依山而建，據說就是為了防範落霞山脈的猛獸出山禍害附近百姓。武功到了一定境界的學生，大都喜歡進山曆練，一來斬殺猛獸，為民除害。二來有些猛獸的皮毛、犄角、晶核非常珍貴，學生們把這些東西上交學院，就能得到功勞點，可以兌換丹藥或武器。

項野這次的曆練，是為了感受劫後餘生的意境，肯定會挑戰比自己強大的猛獸，受傷在所難免，但也不是活得不耐煩了，真個去體驗生與死的邊界。

有了丹藥或武器，會更保險！

功勞殿建在半山腰，青竹環繞，古意盎然。

這時殿前人潮湧動，大都是用功勞點兌換寶貝的學生。

“嗬嗬，這不是學院裏唯一的那位隻修煉、不實戰的項大才子嗎？怎麼，今天不寫字啦，來兌換東西？不過我聽說你壓根沒斬殺過什麼凶獸，哪兒來的功勞點呢？”

項野剛過來，就聽到一陣有些刺耳的叫囂聲。

他循聲望去，就看到七八個錦衣少年朝自己走來，隱隱呈包圍之勢。

為首那人，長相桀驁，神色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