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你的金葉上有定業侯府的私印,若要使用,必然要去櫃坊。闌州城封禁,附近鎮上能兌換銀錢的櫃坊不多,隻需去問問便能打聽到。”
說得輕巧,但這幾個銀坊都不在一處,要在一夜之間全部打聽清楚,又集合親兵迅速趕來,也是夠勞心費神。
何況他還要處理三軍拔營、駐紮整肅、清理細作等大事務,能在這百忙之中專門出來尋她一個人,說不感激是假的。
隻是的確沒想到,這給金葉,一來讓她意外流落不至於無錢可用;二來金葉中夾帶厚銅片防身;三來居然是提供線索方便找她。
這細心過頭了吧!。
“你救了我兩次。”她說。
算上前天些夜裏從督軍府逃出來的那次,的確有兩次了。
“你也幫了我兩個大忙。”易衡覺回得誠懇。
救了許彥津性命,又幫他挖出細作,的確也正好兩次。
“所以,我們扯平了。”她輕鬆道。
易衡覺看她,頭一次仔細觀察她的臉。
葉瓏不是一眼即見的美人,至少在他以往的經曆中,有見過比她更為驚豔的美人。可這張素臉雖帶著病容,眼睛卻明淨透澈,帶著凜凜寒意,時而肅殺,時而溫和。
他不由地想起很久前,學堂裏一位兄長與他開的玩笑。說選女人當選像春天一樣的女子,溫香軟玉,嬌妍明媚,最為宜人。
可他忽然覺得,如秋如冬的女子,未必不好。
正如那句話所說:秋氣堪悲未必然,輕寒正是可人天。
他錯開目光,狀似無意道:“先養好病,以後或許還要勞煩你幫我。”
說完,揚鞭策馬,絕塵而去。
葉瓏放下簾子,再次觸及溫暖的絨毯,她彎了彎嘴角,無聲笑了。
回營後,易衡覺便去忙軍務了。
還是住在原先的帳篷裏。
大娘扶著她躺下,看著她短短兩天又瘦了很多,心疼得直掉眼淚。
陸士奇回去後給她開了方子,洛霜禽嘴裏說著藥味難聞,但還是包攬了煎藥的活兒。
晚上陸士奇去給她診脈,她還問了下許彥津的病情,直到聽見對方傷口不再流血,才拿起藥碗喝藥。
“葉姑娘雖說不是大夫,卻比我這個大夫更仁心,在下看了真是自愧不如。”
“那不一定,”一旁的洛霜禽從她手裏接過碗,替她倒掉藥渣,“據我算啊,她上輩子就是個大夫呢,指不定塵緣未了,今生又投了杏林。”
葉瓏看了她好幾眼,愈發覺得這個千機門不簡單。
連她前生都能算中。
等陸大夫走後,葉瓏招她過來,坐在床邊。
在她看來,洛霜禽確實是有真本事,小小年紀就能測陰陽五行知人事吉凶。
以她對古代的了解,這種術數之學非凡俗所能知,即便昨天洛霜禽就說過自己是被師父撿到收養的,但顯然這師父也是看中了她的天資。
那麼問題就來了。
“你這麼小,你那個掌門師叔放心你一個人出來?還跑到這麼遠的邊關?”
連她這種有些技藝傍身的都差點死在外麵,這小丫頭手無寸鐵又不會武功,就算不是親生的也不至於這麼狠心吧?
“我小?”洛霜禽重點完全偏了,“我都十五了,都到談婚論嫁的年紀了,很小嗎?”
“好好,你不小。”葉瓏忙不迭順毛,“那你為什麼一個人跑到這來?不怕有什麼危險?”
洛霜禽輕哼:“我字還沒認全時就能熟背心法要訣了,要是真遇到危險,那隻能說自己不能學以致用,功夫不到家。”
“所以就讓你一人遠走邊關討飯?”葉瓏回憶初見時對方蓬頭垢麵的場景,“我看你好像吃不飽穿不暖,你們千機門很窮?”
洛霜禽一噎,臉紅爭辯道:“那是遊曆四方!什麼討飯!”
葉瓏笑而不語,雙手抱臂在胸,靜靜看著她扯胡話。
“好啦好啦!”洛霜禽實在受不了她這種審視眼神,自暴自棄道,“我是被趕出來的,因為我上課不好好學,還總喜歡搗亂頂撞諸位師長。瘸子師叔說我自負才學,把我趕下山,說我要是能活著回到紫秋山,那就是有真本事,以後就不用上課,可以出師啦。”
說到最後,還吐了吐舌頭,帶了個調皮的尾音。
葉瓏明白了,原來是為了不上學,果然是小孩心性,跟自己那個時代的中學生似的。
好在不是有人欺負她,這樣她也可以放下心了。
“行,你早些歇息吧。”葉瓏說完,裹好被子躺下。
“喂!”洛霜禽隔著被子捶了她一下,“你就這樣嗎?問完話就趕人?”
葉瓏合上的眼微睜:“不然你要留下陪我睡?”
洛霜禽看這才兩尺寬的床,嫌棄地“咦”了一聲,擺擺手就走了。
走了也好,葉瓏也知道這身體確實是該休息了。
方才的藥效已經上來,她隻是撐著困意問了最為關心的問題。身體尚有餘熱未褪,還是盡快修養好才行。
連續兩天兩夜的勞頓,這一覺睡得極沉。
等葉瓏再次睜開眼時,外麵一連串銅鉦敲擊時的脆響,連帶著震耳的蜂鳴,幾乎一下子讓她清醒過來。
她坐起身,陸士奇和洛霜禽幾個正在說話,見她醒來,都聚了過來。
“怎麼回事?前線是在打仗?戰情有變?”她連聲問,語氣迫切。
“葉姑娘好睡,都鳴金收兵了,才醒過來。”
說話的不是霜禽和陸大夫,卻是一名清朗少年,一條腿擱在長凳上,裹著厚厚的紗布。
“許公子?”葉瓏有些驚異,“你恢複得這麼快?”
雖然許彥津仍拄著拐,因為失血過多臉微有些瘦削發白,但至少看著精神許多。
“也不看葉姑娘睡了多久。”
許彥津嘴上不饒人,語氣中卻是掩飾不住的後怕。
畢竟聽說葉瓏長睡不醒,他也嚇了一跳,傷口勉強合上,就迫不及待過來看望。畢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還不想讓她死。
“我睡了多久?”葉瓏問。
“差不多三天吧,我跟著陸大夫連縫針都學會了。”洛霜禽揮揮手裏整理的白麻線,輕飄飄答道。
“三天!”她驚了。
“對啊,三天。那天我離開你營帳後,第二日我與陸大夫過來看你,你又開始高燒,斷斷續續就是不退熱。有些人急得團團轉,恨不得馬上把你兩千裏加急送回京城看太醫。我說我千機門徒百無遺算,你今日必能逢凶化吉順利蘇醒,他們還不信。”
簾帳被掀開,濃烈的血腥夾雜著塵土撲麵而來。
洛霜禽哼了一聲:“喏,有些人來了。”
“她醒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