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褚芷淺抿了抿唇，終是應了，與陸念眉一道往正房去。

　　正房裏，大白氏的聲音從雕花窗子裏透出來：“這孩子文不成武不就的，我們國公爺操碎了心，莫說與郡王世子比，便是連榮之那小子，都比不過。”

　　“咱們這樣的人家，又不指望著他們建功立業，也不指望著他們科舉出仕，中規中矩是最好不過的。”董氏誇讚著，毫不遮掩對沈瑾瑜的滿意，顯見是已經談妥了。

　　陸念眉看了眼褚芷淺，此時的褚芷淺已經平靜下來，隻緊緊攥著錦帕的手，顯示著她的緊張。

　　陸念眉想，褚芷淺應該也是滿意的。

　　安嬤嬤打了簾子，請二人進去：“縣主與表小姐過來了。”

　　褚芷淺與陸念眉一前一後走了進去，便見沈瑾瑜身著淺青色斜襟長衫站在明間正中，頭戴紫金冠，麵冠如玉，俊朗無雙，隻看容貌，沈瑾瑜與褚芷淺倒是格外登對的，更別說兩人今日不約而同的穿了淺青色，愈發瞧著是一對璧人。

　　“表哥。”陸念眉上前見了禮，她對沈瑾瑜其實早就沒印象了，還是五歲的時候，隨白氏來過一回鎮國公府，那時候年紀小，哪裏還記得什麼。

　　“眉妹妹，芷淺妹妹。”沈瑾瑜腳步微動，似是要走過來，但又頓住了，聲音也有些啞啞的，似是壓抑著什麼。

　　大白氏見狀，爽朗一笑道：“瑾瑜，你表妹初來乍到的，你領著她四處走走轉轉，免得在咱們自己府裏也迷了路。”

　　陸念眉瞧了眼褚芷淺，就見褚芷淺的臉愈發的紅了，再看大白氏，大白氏衝著陸念眉眨了眨眼睛，陸念眉便懂了，領她轉轉是假，讓沈瑾瑜與褚芷淺有機會說話才是真的。

　　因而笑盈盈的張口道：“我剛下棋下不過淺姐姐，正想著怎麼躲了呢，多虧姨母給我支招。”

　　有陸念眉這個表妹在，倒也不是孤男寡女，董氏默許，打發了三人出來。

　　沈瑾瑜走在前頭，陸念眉與褚芷淺隨後，丫鬟婆子遠遠的跟在後頭。

　　起先陸念眉與褚芷淺還並排走著，三人隨口說些家常話，待繞過正院，往後園子去，竹林蔥蔥，幾人越走越慢，陸念眉便道：“我有些走不動了，卻貪心前頭的菊瓣，淺姐姐能幫我采一些嗎？晚上我想吃菊羹。“

　　褚芷淺抿唇看了陸念眉一眼，點了點頭，又看向沈瑾瑜，麵頰微紅，低語道：“瑜哥哥也來吧，有些菊花擺的高，我夠不著。”

　　沈瑾瑜連連點頭，生怕遲一步褚芷淺會後悔。

　　不過走了幾步遠，沈瑾瑜便有些心焦道：“我們府裏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正如母親所說，莫說是洛然兄，我連榮之都比不得，你……你介意嗎？”

　　陸念眉將這話聽得真真的，方才還以為是姨母說笑，這會兒聽了，才意識到，沈瑾瑜不是比不過，而是不能太出彩，鎮國公守著邊關，威懾四方，表姐在宮裏雖不是中宮，但也是正二品的主位娘娘，身份尊貴，沈瑾瑜這個鎮國公府的嫡子，哪裏還能再優秀了去？

　　陸念眉往竹林裏走了走，讓兩人好好說話。

　　“我都知道的，我反而覺得這樣極好，日子過得安穩些。”褚芷淺聲音溫柔和煦，紅著一張臉，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兒瞧：“有句話，不親口聽你做答複，我不能安心，我曾與戶部尚書刑家有過婚約，這是許多人知曉的，以後……少不得被人說嘴，你……”

　　“我不在乎這個，你也別多想，刑家出事，跟你沒關係，將來……將來你入了府，再有人說那樣的話，我提著劍打上門去。”沈瑾瑜隻恨自己現在沒個身份，不能替褚芷淺出頭。

　　陸念眉縱是不想偷聽了人說話，還是有一言半語的鑽進了她的耳朵，她快走幾步，終於聽不見了。

　　陸念眉長出了一口氣，用錦帕拭了拭額角，再抬頭，才發現自己已經穿出了竹林，前麵有一汪碧玉般的人工湖，許是沒人來這邊，湖麵上落了一層枯黃的樹葉，破敗冷清。

　　陸念眉覺得自己走的太偏了，才要往回走，就聽得一女子的哭聲幽幽傳來：“我的繡花鞋……”

　　陸念眉左右一掃，空無一人，整個人便像是骨頭軟了一般，一個沒站穩，“噗通”倒了下去，可巧後頭有一塊方石，陸念眉才沒坐到地上去……

　　“什麼啊，都跟到鎮國公府來了。”陸念眉眼眶瞬間噙了淚，仿佛這樣喃喃自語，能為自己撞些膽氣：“如今還是白日裏……”

　　陸念眉死死的捏著手腕上的菩提子手串，那聲音卻是越來越近了，陰冷刺骨的道：“我的繡花鞋……沒鞋子，我走不了……”

　　“我不知道你的繡花鞋在哪？你別纏著我了。”陸念眉害怕極了，身子不住哆嗦著，骨子裏的倔強強撐著她。

　　“我的繡花鞋……”那女子陰冷的聲音不斷的重複著：“沒鞋子，我走不了……”

　　“我找到，你就走嗎？”陸念眉幾乎是哭著問。

　　褚洛然從湖邊繞過來，聽得陸念眉軟軟糯糯的聲音，順著聲音尋去，就見陸念眉穿著一件淺米色羅裙，微微蜷縮著，像個可憐至極的小奶狗，身子抖得不成樣子，聲音也奶聲奶氣的。

　　褚洛然皺眉，元智和尚與他說過詳細的經過，陸念眉應該隻是能看到，為何現在……

　　褚洛然的目光落到陸念眉的手上，陸念眉死死的攥著菩提子手串，似那手串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褚洛然下意識的將自己的指尖也落到手串上，師傅曾說過，古物能通靈，難道說……

　　還沒容褚洛然細想，就見陸念眉的身子不住的往下滑，眼瞧著就要滑到泥地上去了。

　　褚洛然幾步上前，修長的手一拽，將陸念眉從方石上拽了起來，擔心她站不穩，少不得用些力氣。

　　陸念眉沉浸在恐懼中，以為褚洛然是鬼怪，死死的閉上眼睛，不住的踢打，聲音也歇斯底裏起來：“你走開，你走開，我去哪裏找繡花鞋，我不知道你的鞋子在哪，你離我遠遠的，不要纏著我……”

　　褚洛然劍眉微凜，伸出手去摘陸念眉手腕上的菩提子，陸念眉此刻就指著這個手串了，從方才開始便死死的拽著，半點不肯鬆開，見有人來奪，猛地睜開了眼睛：“你做什麼？”

　　“你做什麼？”

　　同樣的四個字，從身邊傳來，陸念眉還沒看清楚麵前的人，就被人扯著袖擺，拽到了後頭，眼前結結實實的擋了一個寶藍色的肉盾，陸念眉整個人都清明了，那些陰冷的感覺，似乎瞬間就消失不見，陸念眉詫異的看著麵前的薛榮之，半晌說不出話來。

　　“褚洛然，你幹什麼呢！這是戶部侍郎之女，我舅母的外甥女，你堂堂郡王府世子，竟然在鎮國公府欲行不軌之事？”薛榮之自來是渾慣了的，見到方才那拉拉扯扯的模樣，直接就往那些事情上想。

　　陸念眉這會兒也回過神來了：“薛大哥，不是……”

　　“不是什麼，我看得真真的，別怕，即便他是郡王府的世子，也不能欺負了你，我讓舅母給你說理去。”薛榮之拉著陸念眉就往竹林方向走。

　　褚洛然頗為無奈的輕咳了聲道：“榮之兄，你若是當真這麼拉著陸二小姐過去，陸二小姐可就沒什麼臉麵名聲可言了。”

　　“哎，你小子這是想不認賬啊。”薛榮之伸出兩指，反手指著自己的雙眼道：“我這看的真真的，你要欺負這小丫頭，平日裏瞧著你人五人六的，還真以為你是個君子，今個兒要不是我趕巧過來，嘖嘖……”

　　薛榮之糊塗，陸念眉可不糊塗，這些事情，她在京外聽得多，也見得多，這般撕鬧下去，必定是女子吃虧。

　　“薛大哥，我真的沒事，郡王世子是想要來奪我的手串，並不是其他什麼。”陸念眉緊忙著解釋，將自己的手臂舉起來，露出那串菩提子：“這個是元智大師給我的，我自然不肯給，所以才鬧了起來。”

　　薛榮之將信將疑，往陸念眉身邊靠了靠，壓低了聲音問道：“真的沒其他的？你放心，就算他是郡王世子，有你姨母在，他也不敢欺負了你，說不定你還能去做世子夫人。”

　　陸念眉哪裏想過這個，用力的搖了搖頭。

　　此刻薛榮之離著她越發的近，那種陽光鑽入骨髓裏，驅散陰冷的感覺越明顯，陸念眉幾乎要喜極而泣了，小小的手掌攥著薛榮之的袖擺，死死的攥著。

　　褚洛然將陸念眉的小動作看在眼裏，唇畔噙著絲笑意，倒也是個聰明的，這麼快就知道，薛榮之是她的避風港，隻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就想不明白，那手串是個通靈的呢？她戴著，又能有什麼好處？

　　薛榮之得到答案，麵上有些不自在，大步流星的走到褚洛然身邊，道：“你也是的，不過是個手串，你奪人家小姑娘的，人家能依你？你便是要，也得好好哄了來不是？”

　　竹林裏的動靜不小，沈瑾瑜與褚芷淺也領了人過來。

　　“大哥？你怎麼在這兒？”褚芷淺奇怪的看向褚洛然，這個時辰，褚洛然不該在刑部當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