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身邊憐憫的目光,秦淵脊背逐漸僵硬。
不想承受這樣的目光,秦淵身子一動,猛地縱身一躍,狠狠地落在綠茵上。
許是衣帶太累贅,將他絆了一跤,身子控製不住地往前傾,雖堪堪止住去勢,還是免不了有些狼狽。
太弱了。
秦淵眼裏閃過一絲惱怒,不知與誰鬥氣地大力甩了下廣袖,冷硬的下巴倨傲地抬起,大步流星離開。
留下薑杳一臉的莫名其妙。
偶然一陣風吹過,吹動樹葉沙沙作響,也吹開原本乖乖躺在綠茵地上的藍色書皮,密集排布的黑字躍入她的眼中,“南郭子綦隱機而坐,仰天而噓,苔焉似喪其耦。”
薑杳翩然降落,轉頭確認四周無人,目光一閃,將地上的書冊卷至掌中。翻回書皮頁,“莊子”兩個碩大的字赫然其上。
幾乎不用任何思考,她就能確認這書冊的主人是誰。宸華宮內外除了自己,剩下都是些留守宮人。
鑒於前朝後期內監幹政,致使朝政混亂,民不聊生。東朝初建時,太帝就頒下明文律例,後宮宮人一律不得識字斷文,不得私藏詩文典籍,否則以大逆不道論,以極刑處。
宮規森嚴若此,這書自不可能是那幾個婆子太監帶進來的,這樣一排除,也就隻剩下前腳剛離開的秦淵了。
薑杳唇角呷笑,這孩子終於不倔了,終於明白何謂“黑發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的道理。
隻是看著這上頭艱澀難懂,艱深意諱的文字,想起陳恒之捋著花白胡子,子曰詩雲故作高深的樣子,她不由一陣牙疼。就連她都受不了,更別說本就肆意,拘不住性子的秦淵。
這樣一想,薑杳不得不佩服平帝的幾個皇子,就衝這幾個小屁孩能耐著性子在陳恒之跟前學了整整兩年光景,這份耐力與恒心,就是做大事的料。
低頭看著嶄新潔淨,全無半點折痕的書冊,在在說明它未得主人垂愛的事實,薑杳淺笑。
行吧,難得他願意自己走出第一步,總歸是好的。
正想著,忽然聽不遠處傳來咣一聲,裝滿水的水桶狠狠砸在地上的聲音。
薑杳望去,一個掃啥宮女滿臉驚恐地指著自己,更準確地說,是指著自己手上的書。
飄在半空的書。
啊,這......
薑杳尷尬地鬆開自己手中的書冊,啪一聲書從半空砸在地上。
那宮女像是一下被驚醒,嘴裏大叫著“鬼啊”邊哭邊跑。
薑杳看著飛奔逃跑的宮女,有些無奈。
好吧,這宸華宮鬧鬼的傳聞又有新佐證了。
*
修文殿,位於王宮東北角,是曆代皇室子弟孫蒙學修文的地方。
申時已過,守在外頭的小太監將闔緊的朱門由外朝內推開,給原本凝滯的空氣帶入幾絲鮮活氣息。
一身著玄青色勁裝的身影從裏頭閃出,腳下沒有任何停滯地直往前走,在旁守候的小太監趕緊跟上。
“堂兄!”後頭傳來一聲男童的呼喊聲,“堂兄,請稍等片刻!”
秦淵眉心微皺,腳下動作一頓,整個人站住。他昂然負手而立,半點沒有回頭的意思,連一絲頭發絲都未曾動過。
倨傲得目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