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吃過飯，敏傑挎著顧姥娘帶過來的那個箢子，扶著顧姥娘就往那邊走，趙家莊在南邊七八裏地遠，正好去潘美雲家裏借了自行車送顧姥娘回去。

顧母是個閑不住的人，送走了顧姥娘，把屋子裏收拾了一圈之後，給顧敏芊穿上衣服，帶著就去了自留地裏麵，自留地裏麵種了兩溝地瓜，地瓜已經收獲了，但是很多人家沒事了還會帶著钁頭把地瓜溝刨一遍，鬆了土，萬一能撿個漏，那不是更好嗎？

生產隊裏麵的地瓜溝啊，花生地啊，大豆地啊都已經被人過了好幾遍了，估計是不會再有什麼收獲，顧母讓顧敏芊自己在地頭玩，她拿著钁頭開始沿著地瓜溝刨地，沒想到一會功夫竟然撿到兩塊漏下的小地瓜，樂的顧母眼睛都眯了起來，更有了往下幹的勁頭了。

刨了一會，顧母就得拄著钁頭的木頭柄歇一歇，用手翹翹自己的腰，順便看看小閨女是不是聽話的在低頭玩，很多跟顧母一樣帶著小孩子去地裏的家長，小孩子們也不亂跑，就聽話的在低頭等著，坐在家長給帶著的蛇皮袋上麵，手裏抓著兩個草玩，有些則是抓著兩塊土坷垃玩，顧敏芊就是，顧母下地之前給在低頭拔了兩棵草，遞到顧敏芊的手裏，讓顧敏芊在低頭等著，顧敏芊有些無語的看著自己手裏的兩根草，能做什麼，聽話的坐在低頭等著就行了。

兩溝地瓜都刨了一遍了，撿到幾塊落下的地瓜，細細長長的，別小看了這些東西，拿回家洗一洗晚上切成塊放到玉米碴子粥裏麵，能頂飯吃呢。

敏傑下午請假沒去剝花生，把姥娘送回家，自己去潘美雲家裏還了自行車之後，就趕緊都自留地裏麵，自留地裏麵出了兩溝地瓜，還有一小塊的玉米地，玉米已經掰回家了，玉米秸還在地裏豎著呢，敏傑來的時候也扛著一柄钁頭，用钁頭把玉米秸連根一起刨起來拉回家當柴火燒。

敏傑幹活很快，還很有韻律，腳步一邁放倒一棵玉米秸，再邁一步又是一棵，還都放在一邊，顧母把玉米秸摟成一堆一堆的，然後用一根稍微細一些的玉米秸把玉米秸捆成一個一個的餜子，幾分的地，娘倆沒一會功夫就把原本還豎著的玉米秸都變成地裏一個一個的玉米秸餜子了。

敏傑擦了把臉上的汗，這個點已經不早了，但是把玉米秸放到地裏實在是不放心，誰家都缺柴火燒，誰家都不嫌柴火多，這要是被人拉走一個兩個的，那得多心疼啊。

敏傑說：“娘，我去村裏借個地排車，咱們一趟就能運回家了。”

顧母說：“那行，我在這裏等著，時間不早了，你快去快回。”敏傑答應一聲，快步超村裏走去。

這裏離村裏不遠，不遠處還有一條小河，這條河從北邊流過來，村裏挖了一個小小的水庫，村裏人叫大灣，大灣邊上一個粗壯的柳樹，柳樹旁邊是一個一孔的小石橋，橋洞也不小，也不知道修了多少年了，看起來帶著幾分的滄桑，大灣的南邊有個豁口，灣裏麵的水順著豁口慢慢的往南流，流到南邊不遠的處就折向東邊，東邊不遠的地方就是前兩天顧敏芊跟著哥哥姐姐送潘美雲回家的那個橋。

這會已經是農曆的九月底了，地裏的莊稼都收割完了，遠遠的望去，天高雲淡，極目之處一片的平坦，小河兩邊有低矮的壩塹，壩塹上麵種著一排一排的小楊樹，這會楊樹上麵的葉子已經掉光了，還有人背著花簍，拿著竹子支撐的筢子在摟樹葉子，遇見了都會遠遠的招呼一聲，顧母來這裏已經跟好幾個人打招呼了，大家遠遠的喊一嗓子，不是為了什麼事情，就是為了打個招呼而已。

河水清淺，流的很是舒緩，橋也都是石頭砌成的，小小巧巧的，雖然沒有南方小橋流水的靈動，卻也是帶著幾分的質樸盎然，讓人見了心喜，顧敏芊覺得，如果物質生活能夠再豐富一些，每頓飯都能夠多加點有水，能經常吃到一點肉，那就更加的讓人滿意了。

河水拐彎的這一片幾乎都是自留地，今天還有很多在自留地裏麵忙活的，顧敏芊站在地頭，看了會遠處的風景，又掉回頭來看看正在把一個一個的玉米秸餜子往地頭搬運的顧母，丟下手裏的兩根草，小跑著過去，拖起一個玉米秸餜子就往低頭拉，玉米秸已經是半幹的狀態了，看著大大的一大抱，拖起來也不是很沉，當然了，這個不沉是對大人來講的，對於顧敏芊現在三歲的年紀，瘦弱的身體，使出了全身的力氣，這才能夠拖得動。

顧母把一個玉米秸放下之後，轉身一看，就看到自己的小閨女拖拉著一個玉米秸，累的彎著腰，小臉都憋紅了，趕緊過去，接過顧敏芊手裏的玉米秸，說：“你這個孩子，你才多大點啊，身子都還沒長好呢，趕緊到地頭歇著去吧，就這麼點東西，我一會就能夠都弄好了。”

顧敏芊也覺得自己做這個有些吃力了，歎了口氣就跟在顧母的身後往地頭走，走了兩步，看到地上有一隻螞蚱，輕輕的蹲下，使勁一摁，竟然逮到了。

顧敏芊看著在自己手裏亂蹬搖的螞蚱，喊了聲“娘”，顧母回過頭，就看到小閨女手裏拿著一隻大螞蚱，笑著說：“這可是個好東西，我給你找根草穿起來，等回了家我給你燒著吃。”

顧敏芊可是知道這個東西含有高蛋白，吃了不頂飽可是能給身體增加營養啊，看著顧母找了一根長長的結實的草從螞蚱頭下麵給穿過去，接過來之後開始滿地裏的找螞蚱。

已經有些冷了，螞蚱真不好找，顧敏芊找了很長一會才找了幾個，敏傑已經拉著一個地排車過來了，顧母也顧不上看著小閨女了，趕緊往地排車上麵放玉米秸，顧敏芊走到地排車跟前，看到敏傑的臉色有些不好，好像生氣，又好像是很憋屈，顧敏芊對著敏傑揚了揚手裏穿成一串的螞蚱，敏傑見了，笑了笑，說：“芊芊逮螞蚱了啊，回去咱們燒著吃。”那個笑容看起來有些牽強，跟敏傑開心的時候笑起來的樣子一點都不一樣。

娘倆很快就裝了滿滿的一大車，用繩子攏了攏，敏傑抬起地排車前麵的兩跟車轅試了試，把車轅中間的那根寬寬的帶子掛到自己的肩膀上，彎著腰，咬著牙，使出渾身的力氣，這才把地排車拉著動了起來。

顧母讓顧敏芊跟在自己的身後，自己在地排車的後麵使勁的推著，娘倆就這樣把地排車從地裏拉了出來，走到通往村子裏的那條已經被踩的硬硬的小路上。

到了路上，敏傑停下地排車，這個其實已經超出了敏傑的能力範圍了，敏傑雖然已經在村裏幹了兩年生產隊，生產隊分工的時候這些出大力的活一般不分給女的幹，還沒結婚的女孩子更不讓幹了，當然了，鐵娘子班的那些姑娘除外，那幾個姑娘，就跟瘋了一樣，什麼樣的活累她們要什麼樣的活，公分掙得倒是多了，但是經常超出身體的極限，聽說鐵娘子班的一個姑娘，例假已經不準了，她的父母不允許她繼續跟著鐵娘子班幹活，每天就多掙那幾個公分，萬一身子壞了不能生孩子那可是一輩子的事情。

顧母摸了摸自己的腰，走到地排車前麵，對敏傑說：“敏傑，我來拉。”

敏傑搖了搖頭，說：“娘，你腰不行，我來就行，這段路好走，下坡，咱娘倆一鼓作氣的就能到家了。”

往手裏吐了兩口唾沫，看了看前麵的路，敏傑又拉起車子。地排車裝車其實有講究的，不能前邊沉，也不能後麵沉，前麵沉了就得費力氣使勁的抬著車轅，後麵沉呢就得使勁的往下壓著，顧母跟敏傑裝車的時候裝的有些前沉了，敏傑有些後悔裝車的時候沒有一邊裝一遍試試前後的重量，這樣前後不輕不重的拉著就輕快，特別是自己回家的這段路，都是下坡，隻要地排車走起來自己掌握方向就好了，哪裏像現在啊，還得費勁的抬起車轅，還得費心思的掌握方向，敏傑現在隻能靠自己的意誌在拉著車子往前走了。

走到村口，正好遇見沈飛揚，沈飛揚看到敏傑拉著地排車，趕緊過來，一把就把地排車拉住了，對敏傑說：“敏傑，你才幾歲啊就拉這麼重的車，你哥走的時候不是說讓你有事來找我的嗎？”

敏傑已經累的渾身都打哆嗦了，扯起個笑容，說：“沈大哥，就這麼點玉米秸，值當的，我跟我娘拉回家就行了。”

沈飛揚二話不說，把敏傑肩膀上麵的帶子摘下來，掛到自己的肩膀上，對已經走到地排車前麵的沈母，說：“顧大嬸，我給你們拉回去。”

顧母有些難為情的說：“飛揚啊，不用了吧。”

沈飛揚已經把車子拉了起來，說：“沒事，我跟敏敬可是好朋友，這點子忙還是應該幫的。”說完拉起地排車就往村子裏走。

這就看出男人跟女人的差距了，男人再怎麼樣，在做這些力氣活的時候也是很輕而易舉的，敏傑拉著費勁的車子，沈飛揚輕輕鬆鬆的就拉著，不光是拉著，沈飛揚人高腿長，走的還很快，敏傑跟顧母跟在後麵幫著推著車，其實這會已經不用推車了，兩個人跟著車子一溜小跑的往前走。

顧敏芊人小腿短，走了沒幾步就看到地排車已經在自己前麵很遠的地方了，心裏著急，手裏扯著那根穿著一串螞蚱的草，撒開腿就往前跑，結果因為身體太弱了，身體協調能力也不是很好，沒跑幾步“啪嘰”一下子就摔了個狗啃屎。

顧敏芊沒想到，覺得自己這麼大年紀了還這麼摔了，第一個反應就是很不好意思，後麵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是個三歲的孩子，摔跤是正常的，好在現在天氣冷了，身上穿的厚，倒是沒有怎麼傷著，不過褲子膝蓋那裏磕破了，摔倒的時候因為兩隻胳膊摔倒地上，胳膊也震得麻了，顧敏芊心裏歎了口氣，還沒起來呢，正好顧母回頭看，一看顧敏芊摔倒了，趴在地上沒起來，喊了聲“芊芊”，扭頭就往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