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梧漢子緩緩地提起手中彎刀,把刀尖上的一滴血珠輕輕吹落,淡淡地說了句:“脫胎境嗎?你說是,就是咯。”
剛才持劍黑衣人在回答老馬夫的問題時,同樣也說了這麼一句,此時魁梧漢子幾乎將原話奉還,代價卻是對方的一條命。
矮瘦黑衣人的懷中,還藏有個壓箱的手段,那是他的成名獨門暗器“毒刹”——一筒裝著弩膛裏,淬了劇毒,見血封喉的三百須蚊針。矮瘦黑衣人本還想著咬咬牙再拚拚命,趁對方大意的時候,暗將使出,說不定能一奏奇功。
但此時聽了魁梧漢子的這一句話,原本就因為武功修為還在自己之上的同伴,卻接不住對方的兩刀,而心膽欲裂的矮瘦黑衣人,頓時更是嚇得魂飛魄散。
“毒刹”詭秘陰狠,近距離兀然施放,曾經襲殺過不少比他高一小階的強者,幾乎屢試不爽。但在麵對高了一個大境界的“脫胎”武帝,矮瘦黑衣人清楚,兩者之間不可逾越的鴻溝,絕對不是一筒小小的毒針能夠彌平的。
矮瘦黑衣人甚至再顧不上去考慮,未盡全力,臨陣逃脫,回去之後會受到“狩天”執法者,怎麼樣的嚴厲懲罰。
他腳尖一點,顧不得什麼高手風範,爆發出自己所有的力量,在地麵上,濺起了一大片泥漿,身體一扭,就如一隻黑夜裏的鷂鷹,衝天而起,爾後向後急速飛去,瞬間已到百米之外。
“走?走得了麼?”聲音未落,刀光一閃,紅芒如練,魁梧漢子的身形像整個地在快速的扭曲著,他所站的地方周圍泛起了一陣波紋漣漪,然後就聽得空中傳來“嘭”的一聲悶響,一蓬紅雨撒落,還有片片的碎布,像許多黑色蝴蝶,在翩翩飛舞,然後被雨水打濕,如泥土塵埃,輕飄飄地,墜在山崗的另一邊,融入了大地。
“碎......碎虛?”老馬夫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整個人簡直都被驚呆了。,罡氣三丈,身法如電,丹罡高階強者也勉強能做到,但是絕對比不上魁梧漢子這麼樣的行雲流水,輕描淡寫。
而魁梧漢子甚至仿佛並沒有移動過,此刻依然站在原地,他從懷裏取出兩樣東西,一塊灰布,一塊白色手帕,他把灰布揀了出來,然後將那塊手帕小心翼翼得折好,又放了回去。
他一邊用灰布擦拭著彎刀,一邊喃喃輕聲說道:“我說了一刀就是一刀,憑著你懷裏的暗器,說不定你能接下,那樣,也就放過你了,卻偏偏選擇了逃走。”
披著蓑衣,渾身看上去濕漉漉的老馬夫,全身抖了抖,一股渾厚的內息罡氣,把身上雨滴抖落,他看著從頭到尾,衣角都未曾被打濕的魁梧漢子,拱手恭聲說道:“步熊國人士司馬破,見過前輩。”
魁梧漢子轉過身,把彎刀插回刀鞘中,微微笑了笑,說道:“司馬老哥,不必如此,叫我‘澐’吧。”
“澐?”從未曾聽過,老馬夫眉頭微皺,但馬上明白對方是不想透露太多。雖然對方的語氣平和,但麵對著一個疑似破虛境的大能,老馬夫依然有點誠惶誠恐地問道:“那敢問澐兄可是‘守天’所托而來?”
魁梧漢子搖了搖頭,說道:“司馬老哥不必打聽我的來曆,澐某並無惡意。近日相隨,看了司馬老哥的那套無名拳法,我也是佩服不已。雙拳敢戰天,聽了就讓人熱血沸騰。”
老馬夫忙抱拳回道:“微末之技,怎入得澐兄法眼,汗顏,實在汗顏。”
魁梧漢子卻突然沉聲說道:“拳法招式,確不算得高明,但武者之心,不卑不亢是理,勇猛果敢,同樣是理。”
老馬夫聽言,似有明悟,稍稍躬了個身,由衷地說了句:“受教了。”
魁梧漢子看他一點即透,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我看你方才氣機運轉,剛猛沉渾,卻後繼乏力,顯然是血元有虧,罡勁滯塞。剛才又聽那持劍黑衣人說起,是因為對戰受傷之後,留下的舊疾。不知是否能讓澐某替你察看一番?”
老馬夫已猜到眼前的這個神秘男子,應該就是淩慕楓身後的那位大能,現在提出要察看自己的舊傷,這是對方要報以瓊瑤,以感謝自己對淩慕楓的授拳之恩。他又凝住心神,細細感受了下周圍,以確保剛才那一絲在潛伏的氣息,是否還在暗中窺視。
而看到老馬夫如此,那魁梧漢子又笑了笑說道:“那人已經走了,竟然三去其二,所以我就沒有出手留下他,也是想讓他回去通個信,以使得對方心存忌憚,不然日後,接二連三地再找上來,終究煩不勝煩。”
老馬夫點了點頭,“澐兄說得極是。”
魁梧漢子伸了伸懶腰,“這種天氣,找個地方睡上一睡,才是最為美妙的事,站在這樹都沒幾棵的山崗上,望眼放去,濕噠噠的讓人周身不自在呀。司馬老哥,我們閑話不多說了,請你伸手過來,讓我看上一看。”
老馬夫聽言也不遲疑,坦然地伸出了自己右手、
魁梧漢子腳下一動,輕邁一步,竟是縮地成寸,眨眼間,就從崗頂上,來到了老馬夫麵前,然後五指輕含,搭在了老馬夫的手腕處。
輕輕的一個接觸,老馬夫隻覺得魁梧漢子的指尖,就如那烙鐵熔針,似乎隨時都能把自己的皮膚燒焦,手腕上刺痛刺痛的。
要知道老馬夫自年少之時,就以秘法藥水浸泡熬身,全身上下,尤其是一雙手,稱之為鐵骨銅皮也不過分,能讓他感覺到如此疼痛難忍的,早已是少之又少,而對方還隻是輕輕的替他把脈,更是實在匪夷所思。
兀地,老馬夫又感到魁梧漢子的五根手指,傳出五道尖銳炙烈的氣勁,從自己的手少陽三焦經而起,流注胸膛心包經,再到下丹田,然後逆督脈而上,又沿任脈而下,如此運行一個小周天。
如果說,初始時,那五道氣勁好像燒紅的鐵水,在涓涓而流,待到了後來,則好像地底熔漿,洶湧而過,勢不可擋。
感受到自己體內的血氣汩汩如滾粥沸騰不止,全身的經膜也像要烤焦了,然被層層的剝落,後化成汙垢,從毛孔擠出體外,老馬夫是又驚又喜。
驚的是魁梧漢子的氣勁竟如此綿長宏厚,自己命脈全在對方掌握之中,隻要對方心稍有歹念,自己簡直就如砧上魚,俎下肉,毫無反抗的可能。
喜的是,他明白如此一來,自己不但頑疾可去,而且關厥狹窄閉塞的地方,也會被貫通擴大,隨著年齡的增長,自身幹枯的血元,就等同鵲橋再搭,浴火重生。
氣勁運行三個小周天,魁梧漢子才籲了一口氣,緩緩把手收了回去。又看得老馬夫一時還不能完全的適應,而且剛才為他通行脈絡,也同時消耗著他的精元氣血,此時老馬夫整個人精神委頓,嘴唇泛白幹裂,皮膚幹澀晦沉,肌肉幹枯癟陷。
魁梧漢子思考片刻,說道:“我方才所為,雖然為你祛除內患,但畢竟過於猛烈,一來你不走那養生潤氣的路子,二來時常奔波勞碌,甚少靜養,怕是對你以後的壽命有妨,好人做到底,澐某再送你一縷精元,給你浸潤經脈。”
說完,他四指微曲,拇指內屈,就見得一股淡青色的罡氣,在他掌中慢慢形成光團,晶瑩氤氳,清清冷冷,曜靈繾綣。
光團中,有煙霧嫋繞,煙霧中,似有一座擎天的山峰,隱隱還有瓊樓玉宇,亭台殿閣虛影,蔚為大觀,玄奧難言。但老馬夫搜刮腦中所有的記憶,都不曾看過此等景象。
魁梧漢子掌中虛含淡青色光團,向前一推,按在了老馬夫的胸口之上,口輕喝一聲“敕”,那光團就如杯水落沙地,一下就融入了老馬夫的體內,消失不見。
一股蓬勃的生氣,浩大而柔和,如潮水般包圍著老馬夫的全身,從頭頂的百會到腳底湧泉,通體洗刷了一遍。然後又聽得“啪”的一聲輕響,老馬夫的皮膚之上,有一片光華碎開,化成點點碎光,散落在他的腳下。
老馬夫就像一條被陽光暴曬後的魚兒,突然被放入一潭清泉之中,整個地都活了過來。他額頭上的皺紋在快速地變少,身上的刀創劍傷也在慢慢變淡,霎時像是年輕了十幾歲,花白的須發更是須臾間,已然恢複盡黑。
“這,這......”,感受著自己肌肉下麵一股股歡欣躍動的充盈力量,老馬夫簡直以為自己在做著一場夢,片刻之後,才苦笑著說道:“澐兄,你這份再造之恩,實在是太大了些,讓司馬破如何相報?”
魁梧漢子卻仿佛隻是隨手而為,並不以為意,他指了指下麵的馬車,說道:“把裏麵的人平安送到武神學院,咱們,就算兩兩抵清。”
老馬夫也知,到了對方這等境界的強者,可謂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能求於自己的,是少之又少,他也沒再作囉嗦姿態,抱拳躬身說道:“職責所在,定然義不容辭。”
“那好,司馬老哥,澐某練的是那真火之法,最是不喜歡這纏綿的風風雨雨,就先告辭了。”說完,也不見他如何作勢,眨眼間,已到遠處山頭,稍刻,就消失在蒙蒙雨霧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