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你的。”黑暗中,秦奮轉過身,看向身邊的楊青梅鄭重點頭。
楊青梅一陣激動,沒想到秦奮不但沒有發火,還一口答應下來。
她躺在涼席上,一下子覺得生活有了盼頭。
“你別嫌我話多。”轉過身,背對著秦奮,楊青梅抿著嘴。
“隻要你不去外麵,跟那幫人一起瞎混......我每天下班後去擺地攤、賣水果都願意。”
“隻要你好好的。我一定會多掙錢,讓家變得更好。”抹了一把眼淚,楊青梅顫聲道。
秦奮躺在床上,耳根燒得通紅。
楊青梅可真是個好女人。
她任勞任怨的扛起一個家,一直在默默的付出,就指望著她那個混賬老公能回心轉意,變好。
如果換到幾十年後,這樣的女人打著燈籠都找不到。
“秦奮啊秦奮,你一定要努力,好好珍惜楊青梅這個女人,珍惜這個家,否則你豬狗不如!”秦奮暗自咬牙發誓。
楊青梅看到秦奮又沉默了,心裏麵咯噔一下,唯恐是他嫌自己嘮叨。
“你......怎麼不說話了?”
“青梅,你放心。我明天一定回廠裏好好掙錢。我一定會對得起你們娘倆!”秦奮心神激蕩,認真道。
聽了秦奮這番真誠的話,黑暗中,楊青梅眼圈紅了,眼淚止不住的流淌。
聽到楊青梅的哽咽聲。
秦奮急了。
“青梅,我說的可都是真心話,你別以為我是騙你啊,真不是。”
“我信,我信你......我這是高興!”楊青梅破涕為笑。
她頭一次感覺到,躺在這冰涼膈人的竹涼席上竟是這麼的舒服。
內心裏麵的陰霾也沒了,對生活一下子充滿了幹勁。
“激動嗎?”秦奮搖頭苦笑。
這老婆也太容易滿足了。
給那麼一點點的陽光,她能燦爛起來了。
這一晚上,楊青梅睡得格外的香甜。
在夢中,秦奮果然改頭換麵,升職當了鉗工班的班長,日子越來越紅火......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
秦奮睜開了眼。
他一醒來,就發現身邊的楊青梅和朵朵已不見了蹤影。
他稍微一思考就知道,老婆一定是去幫忙賣早點去了。
忠州汽修廠近年來生意越來越少。
廠裏經常不開工。
即便是開工,往往也是彈性工作時間。
楊青梅就找了一份賣早點的工作。
白天賣早點,晚上擺地攤,汽修廠有活的時候還帶著幹活......
而她幹活的時候,還能兼顧帶孩子。
“我要努力!”
秦奮暗自給自己打氣,提振精神。
男人才是家庭的主心骨。
為了這個家,他必須要站出來!
隻有掙了錢,他才能減輕對楊青梅的愧疚心理。
這時候,門外麵腳步淩亂,喧嘩聲四起。
不少人匆忙往樓下趕去。
“趕緊去,今天不能磨洋工了,聽說修理車間的機器被洪水泡了,周廠長急壞了,下了死命令,今天去幹活的人,通通三倍工資!”
“三倍工資?不錯啊,一起去!”
聽到外麵喜悅的討論聲,秦奮也趕緊披上襯衫,直接往外麵跑。
其實他並不想上班。
在這個遍地黃金,處處是機會的大時代。
憑他的手段,想要在商海淘金並不困難。
隻是他現在一窮二白。
怎麼邁出關鍵的第一步?
他暫時還沒有頭緒。
而他昨天答應過楊青梅,要好好工作。
總不不好意思今天答應了老婆,馬上就破功吧?
剛好一邊上鉗工班,一邊好好捋捋思緒。
心裏麵盤算著,秦奮快步趕到了汽修廠裏。
昨天水頭來得凶猛,退得也很快。
等秦奮趕到汽修廠的時候,兩米深的大水已經退去,留下一地厚厚的泥漿。
一些汽修廠職工的小孩,在泥漿裏跟泥猴子似的亂竄,不時從水裏摸出手臂長的大魚。
汽修廠車間裏,一台老舊的水泵,正通過一條十幾米長的水管,轟隆隆將修理車間的泥漿抽出去。
不少工人熱火朝天的幹活,撅著屁股,將泥漿浸泡的汽車零部件和千斤頂等工具使勁衝刷。
一地黑色油汙。
“秦哥,稀客啊。”
秦奮一走進車間,剛抄起一把老虎鉗,身後傳來一聲怪叫。
他視線中闖進了一個人。
這人身材瘦高,一頭披肩長發。
明明是來幹活的,偏偏穿著一條帶鐵鏈的蛤蟆褲,腰間掛著的bb機很顯眼的露在外麵。
整個人吊兒郎當。
這家夥叫馬定發,跟秦奮一樣,都是汽修廠的子弟。
兩個人臭味相投,經常一起逃班。
秦奮每次在外麵喝酒,這家夥必定會出現蹭酒。
“你不也來了?”秦奮慢悠悠道。
“我老娘說今天三倍工資,不來上班,她退休金我以後一分錢別想粘,沒辦法,先混著唄。”馬定發聳聳肩。
咳咳!
從不遠處傳來了幾聲威肅的咳嗽聲。
胖乎乎的車間胡主任,正手持喇叭,目光不善的盯著秦奮跟馬定發。
“幹活就好好幹活,別說話!”
“廠裏麵被水浸泡得厲害,不少過送來修的車都毀了,損失很大。周廠長說了,這次廠裏麵恐怕要裁掉一批員工......你們可好好幹,到時候被裁了,可別怪廠裏!”
胡主任操著一口怪異的忠州普通話,目光一直滴溜溜在秦奮跟馬定發身上轉。
明顯這番話是說給兩個刺頭聽的。
對於秦奮來說,他根本無所謂。
甚至有點竊喜。
如果被裁了,他就有理由應付楊青梅,光明正大出去外麵創業。
在這個年代,鐵飯碗的思想根深蒂固。
即便是汽修廠每個月隻能拿兩三百。
可工人們依舊跟鵪鶉一樣,巴巴的守著這份死工資,根本不敢出去闖。
一聽說廠裏麵要裁人。
本來熱火朝天幹活的汽修廠工人,更加悶頭苦幹。
七月中旬。
盛夏。
還沒到正午,明晃晃的太陽火力十足,將車間曬得猶如一口蒸鍋。
不少維修工人打著赤膊,揮汗如雨。
汗液的味道,混合著泥漿的腥臭味,充斥著整個車間。
腐爛混濁的泥巴裏,各種蚊蟲成群結隊的從四麵八方嚶嚶飛來。
往往秦奮前腳拍死一隻,後腳又多出兩三隻。
啪!
馬定發用毛巾擦了一把臉,將頭上的蚊子彈開,一臉厭惡。
“老子這樣的人才,還要做這種苦巴巴的活!”
旁邊幾個工人哄堂大笑。
“馬定發,你好大的人才喲。小學都沒畢業的人才!”
“你這樣的人才,也隻能待我們汽修廠。不然就你這吊兒郎當的工作態度,去忠州大酒店當傳菜的,都沒人要你囉。”
不少工人嘴角調侃著。
馬定發這人雖然混,但在廠裏他是一個活寶。
隻要他在,車間裏的氣氛就快活。
被眾人嘰嘰喳喳一通懟,馬定發灰頭土臉。
秦奮在一旁看著,暗自偷笑。
“看不起誰呢?忠州大酒店,本市五星級大酒店,我確實高攀不上。不過我也不稀罕,今晚我可是要去紅樓賓館耍。”馬定發撇嘴。
“切,聽你在這裏吹牛。紅樓賓館那也是三星級,一晚上上百塊呢。”有工人搖頭道。
其他人神情笑嘻嘻的,都覺得馬定發是在吹牛。
汽修廠的工人,彼此間都知根知底。
誰不知道馬定發啊,兜比臉幹淨。
就算有幾個錢,也肯定是去吃燒烤、打牌了。
“你們別不信。左虎,你們總該知道吧?我現在可是跟著虎哥混!”
“虎哥今晚在紅樓賓館包場,陽江的小黑、信義區的杜老三......這兩人都會過來。到時候那場麵,嘖嘖!”
“老子還稀罕這破地方?老子以後每天看看場子,吃香的喝辣的,不比你們這幫苦哈哈強?”
馬定發不屑的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