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鋪就的宮道幽長而寂寥,朱紅色的宮牆刻滿歲月滄桑,偌大的皇宮處處透著死一般沉寂的氣息,宋馨靜靜跟在王公公身後,不一會兒便到了禦書房。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皇上,前兩世雖然嫁入高門,可柳下蔭和衛卿都不是真心娶她,皇家宴席更不會帶她參加,所以她根本沒什麼機會能見到皇族中人。
不想到了這一世,皇上倒親自宣見她了。
素聞當今聖上也是一位癡情種,前皇後去世多年,皇上依然掛念著她,每逢臨近前皇後祭日,宮中上下,提前半月就要開始吃齋念佛,是以民間也一直流傳著皇上和前皇後的傳奇佳話。
宋馨默默抬眸看了案牘前的老皇帝一眼,心中兀自冷笑,自古薄情帝王家,柳下蔭和衛卿身為一介臣子,都能無情無義到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地步,更遑論皇上。
她才不信,在這清冷孤零的皇宮中,會有什麼真情在。
老皇帝神色威嚴的看向宋馨,見那瘦削的肩膀一直在抖,心裏暗道這宋二小姐果然軟弱可欺,笑了笑,目色一沉,故意問:“宋小姐,朕今天宣你來,你可知是為了何事?”
宋馨垂下眸子不敢抬頭,張張嘴,剛要說話,突然敏銳的察覺到有一束銳利的視線緊緊定格在她身上,似興味,似探究,她用眼角餘光略微找了一下,卻沒有找到那視線源自哪裏。
凜凜神,見皇上正等著自己回話,宋馨連忙搖頭道:“小女......小女不知。”
心裏卻是冷笑,衛冕和柳溫都站在這兒,皇上究竟為了什麼事而找她,她豈會真不知道,隻是聖意哪能輕易揣摩,稍有不慎,便是滅頂之災。
老皇帝偏頭看她一眼,眸底深處沉沉鬱鬱,麵容和藹而不失威嚴。
“宋二小姐,昨日宗人府審的一樁案子鬧得滿城皆知,這其中更牽扯到宋家、衛家和柳家。朕知道宋小姐受了委屈,故特意宣你進宮,打算好好安撫一下宋小姐,王公公手上拿的是一套紫檀木雕刻的七賢人物傳,朕欲賞賜給你,宋小姐瞧瞧可喜歡。”
宋馨微怔,抬頭看一眼王公公手上的物件,旋即抿了抿唇。
這套七賢人物傳價值不菲,堪比十座宋家大宅,最重要的是,這人物傳裏刻畫的七賢,都是東陵王朝曆來著名的清正賢明之人。
老皇帝賞賜這套東西,自然是要告訴天下百姓,她是清清白白的,宋馨怎會悟不透其中深意。
剛剛宋馨一進來,就看見衛冕和柳溫麵紅耳赤的站著,可見方才他們吵得很凶,而皇上此舉,隻怕意在息事,而非安撫。
宋馨暗暗忖著,斂斂眉,屈膝跪到地上,頷首道:
“臣女謝皇上賞賜,柳少爺身受重傷,柳老夫人也是憂心他,才會汙蔑臣女,臣女自當理解。
如今案子已結,陳大人也證明了臣女的清白,於臣女而言,不過是受了一個小小的委屈罷了,和柳少爺的傷比起來,算不上什麼。”
老皇帝見宋馨如此識大體,眉宇之間掩蓋著不容直視的帝王之氣,望向柳溫嚴肅道:“柳愛卿,這宋小姐可是不計較此事了,你柳家也莫失了氣度。”
柳溫聽出皇上的話中深意,連連點頭道:“是,臣今早出門前已經讓管家備下厚禮,定當好好向宋家賠禮道歉。”
柳溫的態度都擺出來了,衛冕也不好再說什麼,此事也算就此作罷。
老皇帝目色清淡的看了看下首站著的三個人,眉梢微挑,擺擺手,讓他們退下了。
衛冕和柳溫齊齊走出禦書房,不約而同地看對方一眼,然後冷目一瞪,心裏直犯嘀咕。
皇上這兩年身子不好,在朝事上已經有點犯糊塗,他們正想趁著皇上拎不清事情的輕重緩急,好扭轉對各自不好的局勢。
不想皇上今日的手段卻出奇的厲害,三言兩語就把主動權掌控在自己手中,莫非,皇上這兩年都是故意裝糊塗給他們看的?
宋馨默默跟在他們身後,臨走之前還回首朝禦書房看了一眼,她對朝堂之事了解不多,更不知道老皇帝已經糊塗了,心裏一直想的卻是方才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的那道視線。
她莫名覺得很熟悉,一時又想不起來是誰,那目光雖然藏得很隱秘,可她心裏有一種直覺,皇上定然也是知曉此人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