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兩人又說了幾句，暖閣外傳來響動。

　　晴姨便帶著一群人魚貫而來，不過是片刻的功夫，暖閣裏麵撐起一個小天地，擺好木桶，放好熱水，一股熱氣騰騰，仿若仙境一般。

　　“好了好了，男兒家都出去。”

　　晴姨驅趕著房間裏的人，不過此時能夠被她趕出去的也就芝蘭一個看起來如女人一般的男子。

　　“晴姨，你不總說我是娘們，怎麼現在又覺得我是個爺們了？”芝蘭借此又開始與晴姨掐架。

　　也不知道雙方本就互看不順眼，還是因為兩家生意有衝突，每每碰到一起就如同貓見到狗，一定要撕扯一番。

　　“好了好了，芝蘭也趕緊回去準備，晚上和掌事們一起過來。晴姨，幫我洗漱吧。”錢多多適時出麵，將這場還未開始的焰火掐滅在搖籃裏。

　　“多娘，我幫你寬衣。”

　　此時過來一個麵若桃花的少女，喚作小桃紅，是晴姨身邊信任的丫頭。她比錢多多還長了兩歲，卻對她畢恭畢敬。

　　錢多多的生活很規律，一應起居都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就像小桃紅是專門負責她在中州城日常起居的丫頭，相關事宜從不假手他人。出了這裏自然還有其他令錢多多放心的人，如果實在沒有她便自己動手，絕不會隨隨便便任用其他人。

　　之前她為了方便外出都著了男裝。此時退去袍子，打散發髻，脫下襖子和褻衣褻褲，露出女子特有的曼妙身材。身子一轉，露出一身潔白無瑕的後背。在偏右的位置上有一個蝴蝶形狀的胎記，紫紅色的很是醒目。仿若一隻蝴蝶落在潔白的宣紙上，欲展翅高飛。每次錢多多都唏噓自己看不到。

　　她趴在木桶中微閉著眼睛，鼻子聞到淡淡的藥草香，享受兩人的服侍。她的吃喝用度皆和藥材形影不離，簡直就是個藥罐子！

　　一塊糕點伸到她嘴邊，錢多多舌頭一卷便落入肚子裏。小桃紅再接再厲，又給喂了幾塊糕點進去。

　　“多娘，這個糕點好吃嗎？這是剛來的師傅做的，大家都很喜歡。”

　　錢多多不曾在意這些，腦子裏又開始盤算剛剛看的賬本內容，隱隱覺得有些問題，卻又吃不準。

　　“小桃紅，再去弄點熱水進來，可不要讓多娘凍著。”晴姨試了試水溫，總是害怕太冷讓她著了涼。

　　小桃紅應了一聲，放下手裏的東西就跑出去。

　　“晴姨，我真把我當死豬呀，不怕開水燙！”

　　“哼！你要是死豬，我到就安生了！”晴姨鼻孔一抬，對於剛剛的事情還是有些生氣，卻也不敢真的氣太久。

　　晴姨明白，錢多多是她命中的福星，倘若不是她的出現，姹紫嫣紅樓怕是早在四年前就要閉門大吉。如今這偌大的青樓產業，大州僅此一家，這是她十輩子都不敢想的事情。所以她很珍惜錢多多，也真的將她當做自己的女兒一般看待。

　　她看著嬌小的身子為了這份產業忙前忙後，常常挑燈看賬，挖空心思的發展壯大。這樣一雙小小的肩膀，又要挑起多大的擔子？別人在意錢老板有多少家底，可她在意錢多多是不是太累太辛苦……

　　有時候她總是感慨，為什麼這樣一個人偏偏是個沒把的。如果是個男子，那該多好呀！

　　“晴姨，這兩個月有什麼事情嗎？我怎麼覺得賬目有些不對，似乎……”一雙水靈靈的珠子透露出看不透神色，“似乎折扣有些多。”

　　晴姨沒想到那麼細節的事情會在匆匆一盞茶的功夫被錢多多揪出來，微微一驚，但還是想著著這幾日的情況，“你這樣一說的確如此。最近很多客人都集齊六家分店的印章。”

　　錢多多眉頭一皺，覺得這隻是表征。

　　古代大部分人安土重遷，沒事不會經常四處晃蕩。姹紫嫣紅樓的六家分店分布在承武國四麵八方的六個城鎮，想要集齊一套印章談何容易！當然，這個也不是不可能，想要集齊六個印章就要各地拖關係才能拿到。擁有這般四通八達的關係網，中州城又有幾個？整個承武國又有幾個？即便是四處行走做買賣的商人，也有一條或幾條比較固定的路線，不可以在承武國內巡回走動。

　　這些原因加在一起，蓋齊六個姹紫嫣紅樓的印章成為低概率事件，偶爾有一兩個人拿出該證明已經十分不易，又怎麼可能在兩月會頻頻出現？一轉念的功夫，她有了幾種猜想。

　　“多娘，你的意思是這印章不正常？那要不我們把這個規矩撤了……”晴姨看到錢多多表情嚴肅，知道這事情不簡單。不過對於抽絲剝繭的算計，她並不在行。

　　“不用，信用第一。你找人去打聽一下，是不是黑市在販賣這東西？再問一下分店的幾個老鴇，這半年來蓋章的人多不多，分別是誰蓋了章，將名冊也發一份過來，走我們自己的路子。”

　　當初為了提高收集難度，錢多多規定每個人隻能在一家店蓋印一次，每次都需要登記蓋章人姓名和相關信息，同時滿足單次消費一百兩銀子以上；此外每家店的印章都不相同，給的印泥顏色也不一樣，是專門找人做的五彩印泥；這章子也是由店裏的老鴇管著，算是比較重要的東西。

　　所謂自己的路子，是錢多多經營中的信息通道，基於不夜城的網絡，安全可靠且快速。

　　晴姨當下就轉出去找人吩咐辦事。待她再進來時，錢多多已經靠著木桶昏昏睡去，小桃紅也提著熱水剛剛回來。

　　兩個月漂泊生活，錢多多說不辛苦都是安慰人的鬼話！剛才邊上突然沒了人，水溫適合，她便開始有些困意。在加上藥茶和藥浴的結合，回家後卸下防備，她便覺得飄飄然的昏昏睡去。

　　晴姨見她睡下，又等了片刻，期間又加了兩次熱水。待她睡踏實，才將她從木桶裏撈了出來。

　　錢多多過年便是到了十六的年紀，可她的身子依舊很輕，身上也沒有幾兩肉，這幾年的大魚大肉仿佛都倒進了無底洞，一點都不見長，實在讓晴姨覺得心疼。將她擦拭幹淨又換上幹淨的褻衣褻褲，拉上錦被安頓好。一看時辰，也已經到了申時，眼看她也沒多少時間可躺著，晴姨帶著人便轉身出了暖閣，讓她好好睡一覺。

　　兩剛從暖閣出來，就看到錢安樂風風火火的趕回來，“姐姐睡下了嗎？”

　　晴姨自是了解小狼崽的調皮和頑劣，根據剛才孟白飛說的情況，當下見到人，心中還未散盡的怒火一下子燒了起來。她手一伸就將錢安樂的耳朵扯過，憤憤說道，“說！你又做了什麼讓你姐生氣的事情。不老實交代，今天晚上就沒肉吃！”

　　小桃紅聽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晴姨白了一眼才福身離開。

　　錢安樂是個無肉不歡的家夥，一聽晚上要吃素，哀嚎的發出嗚嗚的悲鳴。

　　晴姨另一隻手在他後腦上狠狠的拍了一掌，“別叫了！你都已經做了四五年的人了，還學狼做什麼，又想讓你姐姐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