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傍晚，席星燃上燭火，就放在戚妱床邊。戚妱拿著卷詩詞，在燈火下一眼不錯的看著。

　　林嬤嬤提膳回來，神色匆匆。尋常的事兒她不會這般急躁，以至於失了方寸。林嬤嬤提著食盒，走進戚妱在的屋子，慌慌張張的。戚妱少見她這副模樣，便問：“嬤嬤慢些，這是怎麼了？”

　　林嬤嬤將食盒放在桌子上，恨聲道：“奴婢就說怎麼二姑娘在您這兒吃了虧，回去告了狀之後大夫人隻是來同您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酸話，結果是在這兒等著您呢！”

　　“哦？大夫人又做了什麼新鮮事了？”戚妱把目光從詩詞上挪開，溫和的看著為她抱不平的林嬤嬤。

　　她這目光格外包容，看的林嬤嬤有種戚妱已然長大的感覺。

　　“哎......奴婢今日去膳房提膳時，聽見幾個燒火丫頭說起今日大夫人與老爺在花廳用膳時，二姑娘和大夫人一唱一和的，說您欺負二姑娘。”林嬤嬤氣的臉色發紅，眼角落出淚來。

　　戚妱是林嬤嬤看著長大的，如何不知道她的稟性？戚妱自小沒娘，老爺因為夫人何氏的緣故不待見戚妱，加上大夫人的枕頭風，因而格外不受待見。府中三姑娘也是大夫人的擁躉。

　　府裏的人自大夫人上位後，便都不願意和戚妱接觸了。原本戚妱是同別的小孩子一樣活潑的，後來便漸漸沉寂下去。林嬤嬤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後來壓力與日俱增，戚妱越加怯懦起來。大夫人卻仍不知足，硬要把她逼得沒路走。如今還要在老爺跟前抹黑戚妱，這是要讓她在這個家裏沒地方呆！

　　“我當是什麼事。”戚妱把書本放到一邊，笑著說：“父親聽了這事，連當麵質問我這件事也沒做。怕是已經相信了。這多年過去了，父親從未問過我什麼，一直聽信大夫人的一麵之詞。我早已習慣，俗話說債多不壓身。她們這些年往我身上栽的贓還少嗎？”

　　“便當做耳旁風吧。讓這起子人再得意些。”戚妱招了招手，讓說了話正默默把飯菜擺出來的林嬤嬤坐過來。

　　“林嬤嬤，我且問你。我是真的天生天煞孤星嗎？”

　　林嬤嬤瞪大眼睛，更是不敢置信了。她看了看窗外，才小心問：“姑娘怎麼會這麼想？”

　　“不過是不相信這命格罷了，哪有人生來就是不吉利的呢。何況我實在好奇我娘，就想問問相關的事兒。”戚妱笑著，看起來格外脆弱。

　　林嬤嬤心疼，她看了看外麵，謹慎的說：“哎......原本是陳年往事。可奴婢也奇怪，便同姑娘說說吧。十四年前夫人生您的時候，本來吃了參片。郎中說可能生的艱難，仔細些應無大礙。可夫人仍就難產了。其實奴婢一直疑心，夫人往些年雖然體弱，懷姑娘的時候前幾個月確實難受。後來郎中來診給夫人開了方子，也慢慢調理過來。可到了後麵，卻越調理越糟糕了。”

　　林嬤嬤低聲說：“那時候郎中也說夫人是體弱，可能導致胎兒不穩。隻能好好調理。按照那郎中的話，奴婢們拿了藥又問了好幾個大夫，都說夫人是需要調理的。於是日日補藥安胎藥都送入夫人院子裏......”

　　“可是不知道為何，夫人越喝，越虛弱。七八個月快要臨產時，郎中說夫人太過虛弱，就開了健精氣神的藥。可，夫人還是去了。”

　　“夫人剛進產房，丞相府外麵就來了個雲遊道士。這道士瞧著仙風道骨鶴發童顏，像是得道的人。這道士正是前兩個月與丞相結為忘年交的穀辛道人。穀辛道人言說丞相府中煞氣蒸騰，隻怕將遇不妙。”

　　林嬤嬤說著說著眼睛又漫出淚來。“府中家丁見是熟人，便恭敬的讓開了。這道人一路行到夫人產房，夫人還差一點就把姑娘生下來了。”

　　“誰知那穀辛道人大喊：‘冤孽！冤孽！’，惹得丞相驚駭不已。丞相質問道人何出此言。哪怕二人乃是忘年之交，他自己也不待見夫人，但仍有些生氣。”

　　“道人隻說算到今日夫人臨產。路過此處，見府中煞氣滿滿，便來相助。”

　　“丞相與他交好，也知道他的神通，便信了道人。不久，夫人就生下了姑娘你。接生婆將你抱出來，那道人正在算卦，然後指著你說：‘正是這冤孽，煞星也！府中有她，家宅不寧！’。丞相便問有何可解之法，道士正要說話，卻傳來夫人血崩的消息。”

　　“聽聞此言，那道士才說母體已亡，煞氣有所鎮壓。除了會壓製親近人健康，旁的無事。隻是丞相大人記得留有陰德，隻要不太過親近令千金，便可無憂了。”

　　“丞相終究顧忌道士口中的因果。未曾對姑娘痛下殺手。後來道人對丞相說此番大事已了，便要回道觀閉關清修。丞相感謝穀辛道人的提醒，本想贈與金銀給他。可料想出家人不愛錢財，便斥重金修建穀辛道人的道觀。”

　　戚妱聽完林嬤嬤的話，總覺得這段往事疑竇叢生，卻又不知怪在哪裏。她對林嬤嬤笑了笑，說：“原是如此。不過這煞星的名頭可不能戴在我頭上，得想辦法摘了。林嬤嬤，那穀辛道人的道觀，是在哪兒啊？”

　　“是城外十裏路青葉山上的清風觀。”林嬤嬤說道。

　　“若是想的沒錯，老夫人在京都外的靈淩寺清修。雖然比這清風觀遠了許多，但想來後天就到了。”戚妱翻了一頁書，臉上帶著愜意的笑容。“那些人，且得意著吧。”

　　府中自從大夫人進府做妾，到她當夫人，丞相臨幸其他姨娘的日子是越來越少。

　　馮姨娘是大夫人進府前生的兒子，何又卿本身並不苛待妾室，馮姨娘為人老實，何又卿更不會針對。金姨娘王姨娘都是身子不錯的人，丞相每年在她們身邊宿個幾次也就有了身邊的姑娘。

　　至於生下戚允瑋的蘭姨娘，本身就是大夫人身邊兒的丫鬟蘭心。長得也算清秀可人，本身也是伺候人的，嘴巴很會說話。特別討人歡心。

　　蘭姨娘出身奴婢，身子應該差不到哪裏去才是。可最後生產時，仍舊力氣不夠。

　　似乎自從伺候丞相起，蘭姨娘身子便虛了。戚妱隨便動動腦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蘭姨娘剛做妾時，可很是得寵了一段時間。不久就懷了孩子，生戚允瑋時就難產。然後這孩子就養在了剛成為正室不久的大夫人身邊。

　　這一切都充滿巧合。

　　就像何又卿難產時一樣充滿蹊蹺。

　　後宅之中，肮臟的東西如此之多。什麼都可以成為一個人心甘情願作惡或者犧牲生命的原由。

　　真誠如此可貴，可戚妱就是這麼幸運的得到了。

　　忠誠、關心她的嬤嬤和奴婢。

　　戚妱燭光下的臉笑意耿家莊溫柔，看的林嬤嬤一頭霧水。飯菜也快涼了，林嬤嬤連忙催戚妱起來用膳。

　　“姑娘快莫看書了，起來用些飯菜，這才有力氣看書做事呀。”

　　戚妱點點頭。

　　戚府偏遠的院子裏，暖色的燭火緩緩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