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接下來的日子，我依舊按照師父的吩咐，靜靜地等待著師父最後一口氣落下。

然而，師父抗拒死亡的意念，比我想像中的更有決心。

第一日。

第二日。

第三日。

......

直到第十二日，師父依舊沒有完全接受死亡。

他的心跳早已停止，肉眼可見的屍斑，也早已出現，並久聚不散。

可這最後一口中氣，就是沒有落下！

而在這十二天裏，也陸陸續續有人、有獸，不斷上門。

人，皆為奇人。

佛門中人、道門中人、俗世之人、偏門九流人士、邪心惡者等等皆有。

而且各個都麵相非凡，氣質獨特。

有坐百萬豪車而來的，也有乘著黑夜隱遁而至。

我從未知道，師父的人脈竟然如此之廣。

三教九流內的奇人異士，竟都有結交。

而獸，也皆是異獸。

有通體發白、如玉似銀的白蛇，有黑中帶赤的瑞獸玄貓，還有頭有雙腳的翠綠蜥蜴，還有翅分六翼長於肋中的血色蜈蚣等等。

這些異獸皆已通人性，成精成獸！

人，入門之前，皆叫我一聲少爺或殿主。

獸則在門檻之下，人立而起，與我作揖，隨後才進門向師父跪拜！

不管麵相多不凡、來時聲勢有多大的人，也不管外型有多奇異的獸，在向師父跪拜時，都無比虔誠、無比恭敬，也無比急切。

他們，都想留下！

這十二日裏，陸陸續續來了近百奇人，近百異獸。

可再度斷掉的香，不過區區三根。

除了老八和錦毛玉鼠天機子之外，隻另有兩人與一獸留了下來。

一個瘸腿的瞎子，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與一隻通體赤火的猴子。

這一切，讓我越加對師父的安排感到好奇了。

人死而拒死，無非不過五點。

一、心中有未了之事。

二、死前大惡，死後存世，意圖繼續為惡。

三、有邪祟纏身，想死而不能死。

四、無德無道者，意圖屍解歸天，元神入神。

五、邪者借死逃輪回，企圖長久存世。

而死，對於我們殮葬人而言是天命，輪回是歸宿，人道便是正途。

我們這一行，是從來不抱有屍解升仙的念頭的。

自然，邪祟也不近。

師父更不是邪者，惡者！

我曾以為，師父頂多就隻是想找一處絕世的風水寶地葬下，庇佑後世，福澤一方。

然而，這十二日以來來過的人或獸，師父隨意斷掉剩下寶香，隨意留下的二十人或獸，別說是絕世的風水寶地，哪怕是神仙洞府都能找到。

甚至直接把我和師父住的老宅，現改成風水寶地都絕不是問題。

師父，他到底想幹什麼？

那所謂的九龍壓屍，十鬼阻路，又到底是什麼？

總之，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我越加覺得師父要幹的，是一件詭異至極，常人根本無法理解的事。

我其實問過老八，可老八也知之不詳！

也是在這第十二日，又有一批奇人異獸被師父所拒，向我告辭。

我一一向他們還禮，把他們送往前廳大門。

這一夥，有十人，有八獸。

然而，我才剛剛把他們送到大門口，他們也最後向我告別行禮之際。

突然，這十人與八獸臉色奇奇一變。

這一刹那，我卻看到人與獸的臉上，都露出了極其驚恐的表情。

人非凡人，獸皆異獸。

惡鬼精怪與他們而言，不過稀疏平常罷了。

可現在，他們卻在害怕？

由於這一會兒，他們是麵對著我，看向屋內的，我還以為是我身後的屋子裏出了怪事。

我立刻轉頭。

可不曾想，我剛剛轉頭，門口的人與獸轟然散開。

人、獸，各分兩側！

在它們散開之後，我才看到不遠處，有一道清麗秀美的身影，正緩緩而來。

那，是一個女人。

年芳二八，臉麵秀美，小家碧玉。

衣著簡單，不過襯衫加牛仔褲，腳下穿著運動鞋。

簡簡單單，雖不落俗，但也並無多彩之處。

俗世中人一個。

可就是這樣一個簡簡單單的俗世女子，竟讓被我師父召喚而來的奇人異獸，盡露驚恐之色。

女子緩緩走來。

越靠近我，兩側的奇人與異獸便越是驚恐，也全都不自覺地往後退著。

直到女子走到門口，我的跟前。

所有的人同時向我驚呼了一聲少爺告辭，異獸也全都怪叫了一聲，再也不敢多留，紛紛奔走。

看著四散的人與獸，我微微愣了一下，隨後看向了麵前的女子。

我還沒開口，女子先開口了。

“肖哥兒！”

她定定地看著我，五官秀麗的臉上，看不到一絲情緒起伏。

“姑婆說十來天沒見過你和鼎爺爺出門了，又看到不斷有人上山，讓我來看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是的，她的確就隻是個普通人。

和我同村的人，也算是我唯數不多的好友，

身世竟和我也差不多，也是個孤兒，從小被我們村子的巫祭落花洞女——鬼婆婆收養。

隻不過她和我不一樣，她沒有學會鬼婆婆的手藝。

上了大學，畢業當了衛警。

可剛入職，便在追捕逃犯的過程中，失手把逃犯打死了，被記功除職。

這一年也回到了我們村子，算是休假。

十二天過去了，我的心情雖然也算是徹底平靜了下來，但還是朝著她淒然笑了笑。

“師父他天命到了，我們正在為他準備後事。”

說著話，我讓過了身，把唐雅蘭請進了屋，而後又將她引入了師父所在的臥室。

“吱！！！！”

我剛把唐雅蘭帶入臥室，兩道尖叫陡然傳出。

臥室內，錦毛玉鼠和赤火猴同時人立而起，朝著唐雅蘭大叫。

而坐著的老八，以及另外兩人，更是猛然起身，全都直勾勾地看著唐雅蘭。

他們沒有露出和外頭離開的人那般驚恐地表情。

但一個個也是瞪大了雙眼，瞳孔輕顫。

“少爺，這位是？”

盯著唐雅蘭，老八向我問道，聲音微顫。

我趕緊向他介紹，“唐雅蘭，我朋友。也算是受我師父照拂下長大的，來看看師父！”

聞言，所有人以及錦毛玉鼠、赤火猴，都放鬆了下來。

而，被師父留下來的瘸腿瞎子，一邊伏著臉上的墨鏡，一邊朝著我們一瘸一拐地走來。

他明明瞎了，可我卻覺得他正如常人一樣，直勾勾地盯著唐雅蘭。

“極品！極品啊！”

不止是我，唐雅蘭同樣感受到了。

而隨著瞎子的話說出口，她清冷的臉上，當即出現了一抹厲色。

當過衛警，連歹徒都被她打死過，她臉色的厲色，也算是非同凡響。

瞎子更是微微一顫，連忙向她擺了擺手，嗬嗬一笑，“姑娘別誤會！我隻是見姑娘麵相非凡，定非常人。不知姑娘可否給我八字，讓我算算！”

麵相？

我抬起了手，在瞎子的眼前晃了晃。

“少爺不用試，我的確是瞎子！”

我才晃了兩下，瞎子一邊笑著，一邊把眼鏡取下。

他的雙眼，眼皮絞合在一起，應是天瞎，天生的。

不過師父叫過來的人，雖無眼卻能視，也不奇怪。

我收回了手，朝著瞎子拱了拱拳，“失禮了。”

而我聲音落下的同時，唐雅蘭便輕皺眉頭，向瞎子說道：“不用，算了！鼎爺爺替我算過。我破命坐命，七殺為伴，貪狼在頂。有七大限，刑克四方。”

說著話，唐雅蘭往瞎子踏近了一步。

瞎子當即一顫，往後退了一步。

事實上，老八和另外一人，在這一刻也跟著往後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