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那張熟悉的臉,沈輕韞心中微緊,麵上卻無變化。
子書辛在杏滿園,說明紀瑒此刻定也在,二人向來形影不離,隻是紀瑒怎會出現在此?
心中生疑,沈輕韞收回目光若無其事的起身離開雅間。
下了茶樓,迎麵正好撞見沈勵看過來的目光,見她也在此地眉心一皺,“你怎麼在這?”
說完似是覺得自己語氣有些生硬,緩了緩道:“昨兒還受了涼,不在府裏好生將養著出來作甚。”
沈輕韞垂眸低聲道:“玉衡郡主辦的詩社就在對麵茶樓,女兒應邀前來,方才見到父親在樓下這才過來看看。”
說著她看了看周圍的官兵,輕聲道:“杏滿園可是出事了?”
“有兩個江湖人大打出手,孫氏無辜被卷入其中。”沈勵說到這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但沈輕韞卻幾不可見的翹起唇角。
不多時,一具屍體被官兵抬出來,其中一個官兵走到沈勵麵前抱拳行禮道:“沈大人,尊夫人已經不幸去世。”
哪怕是早已得到消息,沈勵仍不可避免的臉色陡然難看,閉了閉眼深吸口氣,他拱了拱手對那官兵道:“多謝,還請讓我將內子屍身帶回。”
官兵頷首,讓開身子,沈勵招呼下人接過孫氏的屍體放到馬車上趕回溧陽侯府,沈輕韞則故作傷心的上了另外一輛馬車不緊不慢的也跟了回去。
馬車搖搖晃晃,青黛臉色發白的跪坐在沈輕韞身邊,短短半個時辰內發生的事實在讓她有些反應不過來。
尤其是聯想到自家姑娘讓她做的那些事。
“不用多想,孫氏不死,侯府必亂。”沈輕韞微闔雙眸淡淡道。
青黛臉色駭然。
孫氏的兒子今年已經十三歲,要不了幾年便可與意年爭奪世襲爵位,意年今年也不過才十四歲罷了,而沈勵尚未表現出絲毫為意年請封世子的意思。
若非紀瑒在她死前告訴她身世真相,以沈勵的心機竟是瞞了她近二十年!
沈勵待她與待意年並無不同,紀瑒也隻說了她非沈勵親女,所以意年有可能是沈勵親生的,可依照沈勵的心性,未必就願意讓一個在他眼中不潔的女人所生的孩子承襲侯府爵位,那時孫氏的孩子自然是最優選擇。
尤其是孫氏的出身並不算低,加之孫氏本就野心勃勃,一旦讓她抓住一點機會,她必會置意年於死地!
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如此種種算來,孫氏一死,意年和侯府才能引來短暫的平靜,她也不需要費心思整日去與孫氏謀算,也算一舉兩得。
唯一的壞處大抵便是侯府本就不算強大的實力,再次被無形削弱了。
不過這也不完全算是壞事,溧陽侯府世襲罔替三代至今,實權被一削再削,留下來的不過是昔日榮光,像是一隻沒了牙的老虎,這是皇室願意看到的。
沈勵野心勃發妄想攜溧陽侯府襄助紀瑒得從龍之功,使侯府重現昔日榮光,可惜他打錯了算盤也看錯了人,紀瑒登基了,可溧陽侯府換來的是滿門抄斬。
想到前世重重,沈輕韞輕笑著搖頭。
憎惡沈勵愚不可及,她又何嘗不是,早早便看出紀瑒為人狹隘自大,野心勃勃卻目光短淺,卻還是想要孤注一擲賭一把。
那時她以為有子書辛在事情不會太壞,可終究沒算到,最大的變數便是子書辛,他一個幕僚,竟然反了?
著實世事無常。
一刻鐘後,馬車停在溧陽侯府門前,早早傳回的消息令侯府上下已經開始掛上了白幡。
沈輕韞到正廳時便見著孫氏的一子一女沈弘英沈輕水趴在屍身上悲切哭喊,其餘姨娘也紛紛神色悲傷的立於一旁。
沈勵注意到自己的長女已經回來,衝她微微頷首,聲音帶著幾分疲憊道:“你先回去歇著吧。”
沈輕韞行了一禮沒多說什麼便轉身回了自己院子。
孫氏一死,按照禮法她需得守孝三年,即便孫氏乃是繼室,可也是沈勵抬的正妻,溧陽侯府的夫人,如此一來,賜婚聖旨自然下不來。
剛回到院子,青黛匆匆出去一會後回來,低聲回稟道:“姑娘,秀玉在門外求見。”
隨手將袖爐遞給一旁候著的蟬衣,沈輕韞攏起雙手輕嗬一口氣,端起茶盞淺啜一口才不緊不慢的道:“喚她進來吧。”
“是。”
青黛領命出去,片刻領著神容慌張的秀玉走了進來。
“今日為何沒送補藥來。”沈輕韞撥弄著炭火隨意道。
秀玉卻是噗通一聲跪下,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大姑娘慈悲!求大姑娘救奴婢一家性命!”
砰。
沈輕韞丟開手中火鉗,抱了湯婆子在懷中,慵懶倚靠在軟枕上輕笑看她,“這是何話?”
秀玉卑微的伏低身子輕顫著,眼眶通紅,“夫人拘了奴婢一家子的性命,逼迫奴婢在姑娘日常進補的湯藥中添加一味藥材,婢子沒得選擇!”
“奴婢罪無可恕,可奴婢的家人實屬無辜,還請大姑娘大發慈悲,饒了奴婢的家人,奴婢但憑大姑娘發落!”
此言一出,立於一旁的蟬衣頓時瞪大了雙眼,上前一步厲聲道:“此事你做了多久!”
秀玉閉眼,淚水劃過臉龐,顫聲道:“已有四個月。”
啪的一聲脆響,蟬衣一巴掌將她狠狠打到在地,氣急道:“你怎麼敢!”
秀玉卻沒管這些,膝行幾步爬到沈輕韞身前,仰著紅腫的臉哀求道:“求求姑娘發發慈悲,奴婢萬死不足惜,可奴婢的家人是無辜的!”
沈輕韞輕笑一聲,“怎麼突然找我說這些了呢。”
秀玉急急道:“奴婢沒想害您性命!您每日進補湯藥中奴婢隻加了一點點,有時大夫人看管的不嚴,奴婢會偷偷不加,如今大夫人去世,奴婢家人尚且還在大夫人手中,奴婢不知道他們如今究竟身在何處,懇請大姑娘發發慈悲,奴婢願意赴死,請求大姑娘寬恕!”
沈輕韞微微闔眸,沒有急著回答,稍微一想她便知秀玉說的是真的。
她的確沒有想要害她性命,否則不論是沈勵的狠心還是孫氏的打算,都不可能讓她安穩的活了那許久。
又或許......本該嫁與紀瑒的,也並非她,而是孫氏的女兒,她的二妹妹,沈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