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老鴨的叫聲:嘎——嘎——
漩渦盡頭有老鴨?
童謠趕緊睜眼,是的,眼前是有兩隻老鴨,大概是被人追,搖曳小方步,“嘎——嘎——”地叫著,撲棱一聲飛進一坑泥塘。
橢圓的池塘,屯了一池子長著綠毛的死水,幾隻鴨子進水,攪動了池底的汙泥,發出一陣腥臭。
童謠伸手摁住鼻子,看見了頭頂的細葉榕。
榕樹有兩人合抱起來那麼粗,繁茂的枝葉伸出去好遠,差點就遮住了原本就不大的池塘。
從池塘西側有一條青磚路,蜿蜒向前。
榕樹黑色的根須,從青磚地板的縫隙中鑽出來,像是從地下鑽出的怪物,把青磚頂的裂到一邊,歪歪扭扭的。
沿著那條青磚的邊上,是一排高高的磚牆,清灰色的,起碼砌了兩米高,讓諾達的院子顯得因陰森森的。
“嗡——”
汽車馬達強勁的轟鳴聲由遠而進,在童謠背後響起,隨即就到了跟前,童謠趕緊轉身,避在路邊。
一輛軍綠色的吉普,從院子大門口方向疾駛過來,轉眼就到了跟前。
開車的人最大不過二十三四歲,鼻正口方,俊美有型。身上穿著裹裹黨少校軍服,神情嚴肅。他的雙手伏在方向盤上,努力穩定住顛簸的車身,根本就不在意到站在路邊的童謠。
吉普疾駛而過,疾風掀起了童謠身上白色的長款襯衣的一角。
“酷!”
童謠暗暗喝彩,伸手摁住飛起的裙擺,心底竟沒有半點怪罪他冒失的意思。
這是哪個劇組在拍戲?
看來也是民國款。
看人家的道具!
看人家的男主!
看人家這場地......
就衝著顏值,到時候多少人得去去衝會員啊!
忽然想到自家劇組的麵癱男主,童謠泄氣,心裏像是灌了半瓶醋,酸的牙都軟了。
反正四周不見場務,也沒看見有鏡頭,也不見有人出來清場,抱著學習的目的,童謠決定大膽跟上去看究竟。
軍綠色吉普開的飛快,在青磚路盡頭的一排青磚屋前戛然而止,刹車的脆響聲中,男子一個飛躍下了車,即可向屋子門口奔過去。
童謠嘖嘖嘴,人家男主下車的動作都這麼帥,回去就得換動作指導。她一溜小跑追到房子前。
屋門前站著兩名荷槍實彈的哨兵。
同樣穿著裹裹黨軍服,麵容冷峻,身上背著的長槍卻比劇組裏那些道具看著真實許多,其中一人擋住準備進入的裹裹黨少校,嚴正阻攔:“長官,請您不要難為屬下——”
諾諾!
看人家這演技!
童謠暗暗讚歎,一個小兵都這麼專業,看不出沒有半點表演的痕跡。
少校軍官看著攔下自己的士兵,聲調冷冰冷:“你讓開——”
“長官——”哨兵堅持,“請您理解!”
“啊——啊——!”
兩人僵持時,房間內忽然傳出 一聲男人蒼老又淒厲的慘叫。
似是在受刑。
那人想竭力承受痛楚,卻又抵不住痛楚,隱忍著,又無法跟疼痛抗衡:“啊——啊!”
童謠被嚇的打了一個冷戰,她清楚地看見,當身穿軍服的少校,聽見那聲慘叫時,身體也明顯哆嗦了一下,冷峻的臉上顯現殺氣,對士兵說到:“讓開!”
“請您別讓屬下難做。”
少校抬起手,左右開弓,給了士兵兩個耳光:“滾開!”,打完,大踏步進入裏間。
士兵受了委屈,卻不敢發作,伸手摸自己的臉,默默跟在少校身後。
他身邊的同伴趕緊追上去,伸手拽住他,把他拽到一邊牆角:“你就是沒眼色,跟上去幹什麼,找死啊......”
童謠開始覺得不對勁:劇組裏,誰敢這麼打啊,這敬業的態度,也不像是拍戲啊?
正詫異,從院子大門處又傳來了汽車的轟鳴。
兩輛軍綠色敞篷軍車一前一後駛過來,身穿裹裹黨軍服,荷槍實彈的士兵戰列在卡車箱的兩邊。不等卡車停穩,車上的士兵迅速下車,列成小隊。
這些士兵明顯比門口站崗的士兵精神一些,裝備也更精良。
隨後駛來一輛吉普,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尉軍官從車上下來,指揮已經列隊的士兵,將在房門口站崗的兩名哨兵繳了械。
其餘的人立刻補位警戒,剩下的士兵則聽從少尉軍官的命令,戰列在一邊。
院子另外一側的房間裏,陸續有人探頭出來看熱鬧,一見眼前的陣勢,又趕緊縮回去,諾達的院子除了拉動槍栓的卡擦聲,再也聽不到其他的異響。
現場亂的像廟會,沒有人在意貓在一邊張望的童謠。童謠的好奇心更甚,反正現場的人也都沒有注意到自己,大搖大擺就進了屋子。
院子亂,室內更亂。
室內煙霧繚繞,一盞電燈在屋頂垂著,人從燈光下走過,光影淩亂,正對門口的牆壁上,掛著一副大總統畫像及忠孝仁愛的橫幅。
左側牆壁上,懸掛著“洗心革麵”的橫幅,橫幅地下,橫放一個粗大的木架,架子兩邊吊著鐵鏈,鋥亮發光。
緊挨著木架,擺著一張實木高椅子,椅子很窄,剛好把一個人的身體卡住。
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就坐在椅子裏,手臂被繩索困在椅邊扶手上,血,順著繩索往下滴,落在地上成了絳紅色。
看來,剛才的慘叫聲,就是這老者發出的。
老者身邊站著兩個男人,穿黃色軍褲,白襯衫。壯實一點的男人手裏拿著一個鉗子,鉗子的頭上鮮血淋淋。
另外一個瘦高的男人正抬腳,在老者的衣袖上曾皮鞋上尖的血汙,一邊問:“你們吵夠沒有?我問還是不問?”
“放人!”
是少校的聲音。
童謠循著聲音望過去,進房間右拐三米靠牆,擺著一張桌子,桌子前圍繞著幾個身穿軍裝的男人。
兩個人站在桌子兩側,手裏舉著槍警戒。
三個人空手,神色緊張地勸解著什麼。
桌子後麵是一張太師椅,椅子內坐著一個穿便裝的男人,瘦弱,鷹鼻,留著兩撇胡子,似乎是這房子裏的領導。
少校軍官在桌子後麵站著,他手裏有一把手槍,抵在坐在桌子後麵那個鷹鼻男人的鬢角。
童謠一時忘記身份,擠到到跟前。
還好,屋內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少校身上,沒人注意來到跟前的童謠。
一位高個子男人舔著笑臉對少校說:“舒處長,大家都是同僚,有話好好說呢。”
“是啊,舒處長,有誤會就談到清楚明白,有什麼事不能坐在慢慢說呢?”旁邊個子矮一點的男人幫腔。
“放人!”少校不理其他人的話,隻堅持自己的意見。
坐在桌子後麵的鷹鼻男人人雙手舉起來,從座位上緩慢站起來,對少校說:“舒銅,你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嗎?”
看來,少校叫舒銅,他緊繃著臉,青筋都綻了出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放人!”
鷹鼻男人微微歪頭避開舒銅的槍口,對對麵那個穿白襯衣的男人使一個眼神:“放了。”
那人看看舒銅,又看看他手裏黑洞洞的槍口,不情願走到木椅前,解開了捆綁著的繩索。
老老者努力了幾次想要站起來,發現都是徒勞,幹脆坐著,隻是把手舉在胸前抱著,鮮紅的雪從指頭尖上往下流,一會就把胸口染的鮮紅一片。
童謠抵近,見老者臉上是視死如歸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