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完這些活,太陽就下山了,你也收手,我們回去休息。”
來人從服裝上判斷,是我的工友。
年齡四十有餘,灰頭土臉,飽經風霜。
“新來的吧,你就叫我葛叔好了。”
“葛叔好。”
我禮貌的打了招呼,故作不解的詢問。
“為什麼太陽下山就不能在這裏繼續幹活了啊,我們這裏用不起電嗎?”
附近多得是發電機,我來時早就注意到了。
工人日落而息,其中必定蹊蹺。
葛叔湊近了我,渾濁的眼裏露出奇異的光芒。
“你沒發現附近邊緣的土渠不對勁嗎,我告訴你,那些土坷垃下麵,全部埋著仙索。”
“什麼是仙索?”
葛叔搓了一根旱煙湊近我。
“這周家,住著一位仙人啊。”
知道他說的話裏,意指秦師,我隻沉默不語。
“仙索是那位仙人囑咐下來的,讓我們用黃符紙和煙灰糯米混合攪拌,晾幹後一道一道搓成繩子的樣子,搓好後把它埋在深坑的邊緣,用土坷垃埋下去。”
葛叔的話聽得我越發雲裏霧裏。
“這麼做有什麼用處?”
“有大用處。”
葛叔的神色嚴謹了起來,神秘的告訴我,“這地方,不幹淨,有怪事呢,你別看周家表麵上這麼風光,周家那個叫什麼雲的少爺,是個壞種。”
“哦?”
周雲的傳聞,連這些工人都知道了嗎。
我睜大了雙眸,心中感到嘲諷。
“那少爺惹了不少風流債,玩了女人,還把人家全都弄死,要不怎麼說萬物有靈呢,怨鬼找上門來了!”
“挖這個坑就是防怨鬼的,周家人說了,下麵按照他們的要求做墓穴,上麵蓋成花壇樣式,周家給的錢多,太陽下山,我們都必須停手,離開這兒,而且要待在仙索裏。”
葛叔和我八卦著,而我握著鐵鍬的手一具捏的太緊了,指骨都泛出青白的顏色。
上麵花壇?下麵鬼陣。
秦師好手段。
這個陣法,在我深入工地探查後才發現。
若是周家風水承接了龍運,那麼這個將要鎮住方曉月屍體的花壇裝飾點,便是這真龍的眼睛。
花壇一成,化龍點睛。
不僅施陣者不受反噬,其運更加寬宏。
嗬,我怎麼會讓他們如願。
今晚,我便要篡改這裏的風水格局。
我要讓周家,聰明反被聰明誤,折損在自己人的手裏!
見我一言不發,葛叔追著叮囑我。
“你聽見了沒?晚上可不敢過來啊,前幾天二柱喝了酒,人傻膽大,竟然和人打賭,要在這裏睡一夜,你知道怎麼了?第二天,我們來看他的時候.咳!!”
葛叔哽了一下,劇烈的咳嗽著,斷斷續續的告訴了我真相。
“我們來看他的時候,他已經死在這裏了,而且是被挖土機攔腰生生鏟斷的!那場麵,嘖嘖。”
我麵前滄桑的工人痛心疾首。
“我們起來看的時候,二柱那傻孩子已經成兩截了,挖土機還在動呢,駕駛室人都沒有,車自己在開!這事,嚇的開挖土機的師傅早早就下工了,這誰受得了啊。”
“真是可怕。”
我一臉惋惜,但心中明了。
五行屍陣怨氣太重,且不說已經化成厲鬼的方曉月,其他幾具屍體的冤魂,若是沒被秦師逮住,恐怕定不會善罷甘休。
“你的腳下,就是二柱慘死的地方,你低頭看看,土裏,泥裏,還有他被攪碎的骨頭,指甲和肉呢。”
葛叔突然麻木的看著我,那目光,一瞬間讓我感覺到了瘮人。
好在也是一瞬。
“葛叔,我膽子小,你別嚇我。”
“怕就早點回去。”
葛叔幹笑了一聲,離開了這裏。
我是方曉月這邊的。
為了能讓她複仇成功,也為了我自己,我必定不能讓這顆“龍眼”鑄成。
“仙索”是吧.
我沉吟著。
葛叔倒是給我提供了重要的線索。
鬼不能觸碰仙索,可人為破壞起來,那還不是輕而易舉。
夜晚很快降臨。
我深知我今晚要麵對什麼,趁著工友入睡,我走出了休息的區域。
因為工地的特殊情況,這裏竟然連一個敢徹夜值班的人都沒有,這倒是讓我方便了很多。
疑似存放方曉月屍體的房間上了重鎖,現在想打開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信步走到施工的地方邊緣,我抬腿跨了出去。
遠離這裏的地方,還有一處空地。
而這塊空地,便是白天葛叔說的,二柱慘死的地方。
也是他和人打賭的地方。
我的手放在口袋裏,捏緊了那枚三角符咒。
這枚符咒,是龐主任的。
在得知這符咒是會加害他的傀儡符之後,他倒是識趣的沒有把符咒要回去。
我順手帶走符咒的原因便是想用它來做引路磚,吸引方曉月的出現。
她與我達成過協議,就算現身,也應該不會對我下殺手。
其實有一件事情,我沒有告訴龐主任。
湘江醫院的槐樹和被封鎖的大樓,裏麵有怨靈的存在。
即便是方曉月不會對他出手,日以繼夜,想必終有一天,多行不義必自斃的人會遭到反噬。
想到這裏我的心情更加沉重。
就在此時,身周的溫度,驟然降低。
一股狂風呼嘯著席卷了這片空地,空中怨氣的味道濃厚。
“要來了嗎?”
我打起來精神,即便是知道要麵對“盟友”方曉月,我此時也有些緊張。
如墨的夜色裏,隨著一陣嘔啞嘲哳的歎息聲,我望見遠處,有什麼東西推動的土塊,遠遠的爬了過來。
那東西,速度並不慢。
我皺起眉頭,眼睛適應了夜色,也差不多能看清楚遠處的東西。
那東西在地上趴著。
一頭濕漉漉的黑發下,看不到頭和臉,隻有一雙蒼白的手臂,超乎人類所能達到的弧度扭曲著係了起來。
大片的水漬從她的軀體下氤氳出來,在堅硬的土塊上麵淙淙流淌。
我的腦中轟然響了一聲。
“這不是方曉月!”
一種後背發麻的感覺瞬間爬上了頭頂。
我看不到這東西的眼睛,卻能感覺到她死死的盯著我。
“看—看—屋—”
淒厲的呼號聲響起,令人分不清楚到底是風聲還是鬼哭。
一隻蒼白的胳膊抬了起來,手臂下麵粘連著一片紙巾一樣的東西。
我仔細看去的時候,才能發現那哪裏是紙巾。
分明是一塊被泡的浮腫潰爛的臉皮。
一開始掛在兩個孔洞中間,後來不堪重負,從纖細化膿的神經上脫落下去,在地上彈跳的那兩顆眼球,像大顆彈珠朝我彈了過來。
此刻,我胃裏一陣翻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