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羅波哼著歌走在回家路上的時候,臨海城裏一處地方,一場有關於羅波的對話正在發生。
此處位於臨海城正北偏東,麵前是東西走向的大道,門前台階下左右擺放著石獅子,台階上放著一麵鼓,幾個衙役打扮的家夥躲在陰影裏閑聊;而在他們的頭頂的匾額上,黑底金字寫著“臨海縣署”四個大字。
此處正是臨海城的縣衙,縣官老爺辦公和居住的地方。
往裏走左右是縣府六房,分管“吏兵戶禮刑工”事,麵前是審案的大堂,正堂上掛著“明台高懸”四個大字。
越過大堂,依次走過宅門和二堂,便進入對話發生的內宅裏了。
上午圍觀羅波跟梁棟爭辯的那個勁裝女子,此時已經換上女裝,盤發插簪,上身湖藍色半袖,下身碎花襦裙,外麵套著素色罩衫,顯得體態窈窕卻又活潑可愛。
她此時正跪在盤腿坐席的官服男子身後,用手輕輕揉著男人的肩膀,聲音清脆地說道:“爹!我今天聽到一首好詩!”
那男人“嗯”了一聲,眯著眼瞄了瞄侍立在旁的侍女,樂嗬嗬地問道:“什麼詩?”
此人便是官聲卓著政績斐然的臨海城縣令,龔築龔大人了;而他身後的女子,便是他的獨女龔婉蓉,今年剛滿十六歲,還沒有定親。
按理說在古代,這個年紀的女孩早就待嫁閨中,甚至有的已經生下第一個孩子了。
但龔大人似乎一點都不急,甚至連招婿的風聲都沒放出過一句。
這讓臨海城裏的大大小小的鄉紳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完全搞不清這縣令老爺是個什麼意思。
龔婉蓉瞪了那侍女一眼,手下動作稍重了點,掐得龔大人齜牙咧嘴後,這才滿臉笑意地說道:“不知道名字,我背給爹你聽聽!”
“卓哉弦高子...”
詩句不長,龔大人這會趕緊使出小動作,讓侍女離開。
等侍女躬身退出門,龔婉蓉也背完了詩,俏聲對龔大人說道:“爹!你評價一下,這是不是首好詩?”
龔築好歹是正兒八經的科舉出身,寫詩可能算不上什麼牛人,但品鑒能力還是有的。
他仔細吟誦了一遍後,點評道:“格律工整,弦高立功身退,高風亮節,作此詩者借弦高表明自己的誌向,很是難得...”
“不隻如此呢!”龔婉蓉挪動到龔大人身側,攀著他的胳膊說道:“還有一場熱鬧看!”
說著她將上午看到的一幕講給龔大人聽。
當她說到手持“賢士”折扇的梁棟出場的時候,龔大人笑了笑,問道:“這詩莫非是他作的?”
在龔大人的印象裏,梁棟還是有些才學的,隻不過年紀輕入學時間短,積累不夠,所以自己判卷的時候給了個低分。
但下一次科舉,梁棟考上秀才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龔婉蓉搖頭:“不是他!爹你先聽我說!”
然後她嘰裏呱啦連說帶比劃,將早上看到的事情說完,最後連羅波的神情也都模仿個十成十。
龔大人聽得哈哈大笑,笑完之後說道:“這個羅姓儒生,倒也有些急智...”
但話說一半,龔大人突然頓住,疑惑的問道:“這個羅姓儒生,叫什麼名字?”
龔婉蓉搖頭:“不知道,隻聽那個梁棟叫他‘羅兄’,應該也是學宮裏的人...”
龔大人捋著胡子思考了一下,臉色沉了下來,對自己女兒說道:“以後你離這個姓羅的遠一點!”
龔婉蓉感覺老爹神情變化的莫名其妙,問道:“爹,怎麼了?”
龔大人板著臉說道:“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這個羅姓儒生,本名應該叫做羅波!”
“不過卻是個不學無術的家夥!考了三次還沒考上秀才!”
“寫的文章更是一塌糊塗,我閱卷的時候差點忍不住把他卷子給撕了!”
“啊?”龔婉蓉大吃一驚,但想著上午羅波義正言辭的模樣,忍不住反駁道:“爹,是不是搞錯了?”
“不會搞錯的!”龔大人揮袖起身,說道:“你不是說他是學宮裏的嗎?整個學宮裏,姓羅的隻有羅波一個!”
龔婉蓉也緊跟著站起身,很是不服氣地反駁道:“那爹你怎麼解釋,如果羅波真的是個不學無術的無賴,是怎麼作出這等高風亮節的詩的?”
龔大人冷哼一聲,說道:“我看他八成是抄的!”
“爹你不能這樣平白無故懷疑別人!”龔婉蓉柳眉倒豎,指著龔大人說道:“難道爹你審案的時候,也能沒有證據就判決嗎?”
龔大人呼吸一滯,連忙道歉道:“爹錯了!爹錯了!蓉蓉別生氣!爹不該說他是抄的!”
龔婉蓉依舊氣呼呼地說道:“我也沒說爹你說錯了,隻是爹你沒有證據不能亂下論斷!”
龔大人無奈攤手,問道:“那你說怎麼辦?”
龔婉蓉想了想,拉起龔大人就要往外走:“是非真偽,去學宮問問就知道了!”
龔大人連忙攔住龔婉蓉,說道:“這會學宮都已經下課了!去了也找不到什麼人。”
“明天剛好是學宮內部考試,全員都會到場,不如明天一大早我帶你去?”
龔婉蓉想想確實是這個理,於是點頭道:“那我明早來找爹!”
“好好好!”龔大人連忙點頭答應。
等龔婉蓉邁步離開,龔大人這才鬆了一口氣,三步並做兩步,猴急地溜進旁邊的書房,抬頭就看到之前那位侍女正站在門邊。
龔大人輕咳一聲,一邊整理衣服一邊往裏走,說道:“來吧!”
侍女低著頭,輕聲細語地說道:“老爺,小姐還沒走遠...”
龔大人不耐煩道:“別墨跡!趕緊的!”
侍女無奈,隻得從書架後摸出兩支笛子,將其中一支遞給龔大人。
龔大人接過來,喜滋滋地橫放在嘴邊試了幾個音,興致勃勃地問道:“今天學什麼曲子?”
龔大人書房學笛的細節不必贅述,縣衙西麵的一處大宅中,幾個家丁正在向周俊良稟報自己打聽到的消息。
“你說什麼?”周俊良皺起了眉頭:“那小子在醉仙樓裏點了桌菜?”
底下的家丁點頭說道:“千真萬確!小的親眼看他跟一個女的從酒樓裏出來,然後小的去找店小二問,店小二親口說的!”
周俊良追問道:“他花了多少錢?”
家丁稟報道:“據小二說,花了有五六兩!”
周俊良眉頭皺得更緊了,疑惑說道:“五六兩?那窮書生哪來的錢?”
這問題家丁回答不了,隻能低頭不說話。
周俊良思索了一會,突然起身,招呼幾名家丁道:“走!跟我去他家要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