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洛欣將這番話謹記心中,隻是此情此景,本該歡歡喜喜,卻因為母親已不在世,父親也不在身邊而顯得十分寂寥。
“二小姐,大少爺差我來問您這邊準備好了沒有,劉府的八抬大轎已經在門外侯著了!”穆劍宇的隨身侍從香茗在門口急急地問道。
“就快好了!”綠蝶在屋內高聲回道,“回大少爺的話,再一會兒就成了!”
“好嘞!”香茗領命而去,畢竟是穆府難得的喜事,那些不知情的府裏人,自然因為二小姐能嫁到世家大族劉府裏,而由衷的感到高興。
穆洛欣蓋上紅蓋頭,不斷的深呼吸,隻能不停地告訴自己,這確實是一件喜事。劉府門第頗高,自己能嫁入,可能對穆府,對自己來說,都不會是太糟糕的事,反正女大不中留,始終都要出閣的。這樣想著,穆洛欣才覺得沒有那麼呼吸困難。
穆府門外已是鑼鼓喧天,穆劍宇站在院中,眼神深邃的看著已經紅妝一身的妹妹,小聲說道:“妹妹,別的話哥哥也不多說了,一切保重。”
穆洛欣嘴裏含著穆劍宇都不曾知曉的玉玨,不便開口說話,便點了點頭以示回應。
飛荷是陪嫁大丫頭,扶著穆洛欣一直走出了穆府的大門,送她上了劉家的轎子。劉府跟來的媒婆眼見著新娘子順順當當上了轎子,更是喜上眉梢,嘴裏全是一水兒的喜慶話,說的整支迎親隊伍都喜氣洋洋。
然而穆洛欣卻聽不清媒人都說了些什麼,隻知道跟著要求來行事,就應該不會出錯。
飛荷小聲附在喜轎一側告訴穆洛欣,新姑爺騎著高頭大馬,胸前戴著豔紅的綢花,瀟灑倜儻。
穆洛欣倒是並不在意新郎官相貌如何,隻不過對方要是個肥頭大耳的窩囊人,穆洛欣肯定也心裏不好受。聽飛荷描述,這位劉家大公子,也算是個風流人物了。
還不知道自己將要麵對什麼的穆洛欣,坐在輕輕搖晃的花轎中,跟著劉坤浩一起,招搖過市般的,從穆府前往烏衣巷的劉府。
“爹爹,女兒今天出嫁了,”穆洛欣想到自己遠在邊境的父親,眼中還是噙滿了熱淚,“如此一別,也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聚了。”
飛荷一直緊緊跟在轎子邊,隨時給裏頭的穆洛欣彙報路況。走過了東擴街,走過了三尺巷,走過了林水河,就要到烏衣巷了。
“小姐,我們快到了。”飛荷依舊在小聲提醒,讓穆洛欣能早一點做心理準備。很快,花轎停了下來,媒人吆喝著,大紅喜裝的劉坤浩已經來到轎子旁邊。
新娘子還是由娘家的陪嫁飛荷扶出來,媒人牽過劉坤浩手裏的紅綢緞,將一頭塞到穆洛欣手裏。
劉坤浩就這樣領著穆洛欣,一步一步,慢慢地跨進了劉府大門。一路上看熱鬧的老百姓都跟著迎親隊伍走著,停在劉府門外後,門口的小廝還撒了許多喜錢銅板,老百姓們更是歡呼,都喊著吉祥話,祝福劉家少爺少奶奶白頭偕老,百年好合。
如此熱鬧的場麵,穆洛欣雖然看不見,卻聽得真切,心想,若是真能承大家的吉言,就好了。
穆洛欣隻能透過紅蓋頭下方的一小塊視野,看到走在自己半個身位前的自己的丈夫的長袍下擺,心裏還是有些惴惴不安。可兩人才踏入大門,一聲沉穩卻又嚴厲的婦人聲線,驟然響起。
“慢著!”
府裏府外,眾人皆是一驚。
“我們劉府規矩,長房長子的正妻,必不是等閑女子,既然要進劉府的門,成為未來主母,自然,也是要受一番考驗的。”眾人循聲望去,劉老夫人端坐正廳正位,而說這番話的人,是側立在她身邊的一位中年婦女。
大家心裏都清楚,這是劉府擺高門第,想要給這位將軍府的小姐一個下馬威呢,人人心中都為這位新娘子捏了把汗。
穆洛欣在紅蓋頭裏,這段話也聽得不是很清楚。身前的劉坤浩轉過身來,輕聲說道:“莫怕,照我小姨說的話去做便是。”
原來,這麼中氣十足說話的人,竟然是劉府夫人的妹妹,看來此人在府中地位頗高,否則怎敢在如此大型的婚嫁日子裏,這般高聲喊話。
穆洛欣聽罷,趕緊微一俯身,表示自己聽見了。
“來人!”那個沉穩的中年女聲再次響起,穆洛欣之聽到原本安靜的院子中,有很多人跑來跑去搬動東西的聲音。
“飛荷,飛荷?”穆洛欣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連忙小聲喚飛荷,“眼下什麼情況?”聲如細蠅,隻有近在身側的飛荷聽得見。
“小姐......”飛荷的語氣也很不對勁,這讓穆洛欣心中的疑雲更深一層。
“到底怎麼了?”穆洛欣有些著急了,抓住飛荷的手,緊緊捏著。
“小姐,他們,鋪出了一條燒紅的炭路......”飛荷快要哭出來了,“這不是存心要欺負小姐嗎!”
“噓......”感覺飛荷聲音大了些,穆洛欣在抓住飛荷的手上又使了些力氣,示意她不要太過大聲說這些不適合的話。
“我,我一定要回去告訴大少爺,他們欺負小姐!”飛荷知曉這些話決不能讓劉府的人和圍觀的人聽見,隻用了內力沉聲在穆洛欣耳邊說道,“大不了,這親,咱們不結了!”
“胡鬧。”紅蓋頭下的穆洛欣柳眉緊鎖,轉而對著半步之遙的男子,細聲說道,“公子,現下,奴家該如何做?”
“這......”顯然,劉坤浩也沒料到,自己的小姨會給新媳婦出了這麼一道刁鑽的難題,眼前的炭路已然鋪開,炭塊燒的紅紅的,在這秋高氣爽的天氣裏,顯得那麼旺盛。
“姨母,洛欣不過小女兒家,這番考驗,未免有些......”劉坤浩清了清嗓子,高聲說道,“未免有些太過殘酷了。”
“大少爺,你有所不知,你的母親,當年也是這麼考驗過來的。”中年婦人不依不饒,繼續跋扈說道,“穆小姐,劉府的大少奶奶,可不是好當的,若是想跨進門來敬一杯媳婦茶,那就請吧!”
“謹遵教誨。”不顧飛荷的阻攔,也沒等著劉坤浩的再次求情,穆洛欣一咬牙,便跨步向前。
“且慢!”中年婦人又一次喊停,並提出了更令人咋舌的過分要求,“請穆小姐,赤足走過來!”
在場的人,全都倒抽一口冷氣。
穆洛欣能感覺到,身邊的飛荷已經又氣又急,渾身顫抖了。但穆洛欣自己卻並沒有那麼氣憤,隻是平靜的覺得,該來的還是會來。
在眾目睽睽之下,赤足而行已經是一件令人羞赧的事了,還要赤足走過這一條滾燙的路,更是一場生死考驗。
好在穆洛欣從小就跟著父兄習武,因為是女子,父親穆毅更願意傳授她內功心法護體,這眼前的小小困境,還不至於要了她的命。
隻是皮外之傷是在所難免的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穆洛欣吩咐飛荷給自己脫鞋脫襪,站在了這條注定血淋淋的婚姻的道路一端。
在穆洛欣開始走動之前,劉夫人身邊的掌事大丫頭春雨,端過來一杯茶,遞到穆洛欣手裏,示意她端著茶,從炭塊上走過去,敬給未來婆婆。
“新婦穆洛欣,拜見母親大人!”穆洛欣穩穩的接過茶盞,赤著纖纖玉足,一步踏上燒紅的熱炭。
圍觀的眾人頓時一陣驚呼。
飛荷想要前去攙扶自家小姐,卻被春雨他們攔了下來,隻得憤恨的盯著這一群惡毒的劉家丫鬟。
穆洛欣冷汗直冒,咬著唇,頂著足下傳來的鑽心劇痛,一步一頓往前走著,竟走的不算慢。
“母親,姨母,洛欣已然表明了心意,走兩步也就算過了這關了吧......”劉坤浩終於有些看不下去,開口為穆洛欣求情。
誰知高高在上的劉夫人並沒有搭話,劉坤浩無力的語言頓時消散在劉府眾人的慨歎聲中。
此時,蓋著紅蓋頭的穆洛欣不知道,有一雙怨恨的鳳眼,正隱在人群中,惡毒的瞪著她。眼看著穆洛欣就要走完這一段艱難的路,那眼神的主人暗中捏起兩指,奮力一撥,手中一個不大不小的石子,將將射在穆洛欣的右邊膝蓋上。
穆洛欣一陣吃痛,險些就要因為這暗中的發難而跪了下去。千鈞一發之際,飛荷眼明手快一步飛馳而來,一手撐起穆洛欣將要跪下去的身子。
院中眾人皆是一驚,若是穆洛欣真的跪倒在炭火之中,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小姐小心!”飛荷快速說道,“隻怕有人暗箭傷人。”
“知道了,你快撤下。”穆洛欣穩住身形,但卻讓飛荷迅速撤離,“別留下話柄,給人說道。”
飛荷雖然擔心小姐,但也心知她言之有理,如果一時不忍心,給小姐招來更多的麻煩,也是得不償失,於是飛荷不情願的鬆了手,又迅速退回了丫鬟的隊伍中間。
果然那中年婦人正要開口說些什麼,見飛荷迅速退下了,也就吞回了剛到嘴邊的話。
穆洛欣站定,深深呼吸,再次邁開步子。
終於到達了炭火之路的盡頭,穆洛欣還不敢鬆懈。腳底已經被燙的傷痕累累,此時更不能立刻穿襪穿鞋,穆洛欣堅持端著茶,穩步走到劉夫人跟前,跪下恭敬道:“婆婆,您喝茶。”
劉坤浩也來到穆洛欣身邊,跪在一旁,給自己的母親敬茶。
“去,看看大少奶奶手裏的茶,灑了沒有。”中年婦人又口了,很快就有一個小丫頭,領了命往穆洛欣這邊走。
“是,黃夫人!”小丫頭應著,就走到穆洛欣身邊來。蓋著蓋頭的穆洛欣隻感覺到有個小姑娘快步走到自己身邊,探著身子檢查茶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