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笑了一聲,他勾著嘴角,朝著我走近了。我才想要後退,便被謝昭一把給拉住。他的手更是按住我的後腦勺,我退無可退,偏又被迫抬起頭來看著他。
謝昭黑白分明的眼球不停地轉動著,他抿著唇不說話,我也不說話,他看著我便笑了起來,那笑真真是能夠叫人晃眼。
猶記謝昭及冠,京中高門貴女皆是不惜自降身份,不顧名譽,自個兒雇了媒婆前去威遠侯府上打問,皆是被謝昭一頓無禮地譏笑趕了回去。
偏偏就在那日,謝昭獨自一個人遠到京郊來。我瞧見他的那一日,隻覺眼前的男子驚才豔豔,如同畫卷之中走出來的一般人物。是為謫仙。直覺謝昭如他名諱一般,朗朗朝日,心有乾坤。
他卻對著發愣的我說了一句,“羅姑娘,我來求娶你。”
那時候愣在原地,覺得是潑天的富貴砸到了自己的腦袋上,這般模樣這般地位的人物,竟會來京郊求娶我。極為可笑的是,我便是因為他這張臉,這一句話,竟然托付終身,將一顆真心都抵了進去。
如今瞧著,雖不知是謝昭抽了什麼風才來求娶我,但我當日,是著實蠢笨了些。
細細想來,明明是他,八抬大轎,親自迎我入門!可如今,曾被我視之為謫仙一般之人,卻將我踩進爛泥裏,對我不聞不問,百般羞辱。
恨嗎?又怎甘心呢!
可不甘心又能如何?
謝昭抬起手來伸出一根手指頭便戳著我的眉心,我下意識地要向後躲過去,可是謝昭的手就攔在我的後腦勺,偏偏又避無可避了。
“我冷落你,你不過問,如今疼惜你,卻又躲著?”說著,謝昭輕輕笑了起來。
待謝昭收回了自己戳在我眉心的手指,我抬起眼,這一次並未躲閃自己的目光,“小侯爺這可憐我是受不起的,本就是雲泥之別。”
謝昭忽地笑了聲,“羅素,你這不爭不搶的性子是打哪學的?”
他抬眼盯住我,旋即笑著搖了搖頭,似乎也覺得沒什麼可問的。他沒再看我一眼,便負手離去,口中還哼著京中十分流傳的豔曲。
謝昭就這樣走了,我站在原地,細細想起自己方才說的話,便有些後悔,直覺今日說的話過分越矩。可是又忽而想到了謝昭方才說過的一句話,你這不爭不搶的性子是打哪學的?
似乎隻有這般,我方可保全自己,保全那一顆低進塵埃,連自己都不忍直視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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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繁花,綠葉枝丫,全都冒了新。謝憐坐在我屋裏,臉上露出幾分難看的神色來,自打她來,我就瞧著她的眉目緊皺,未曾鬆開。卻也沒有主動問她,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
謝憐是個坐不住的主兒,過了一會兒便一臉苦悶道,“二嫂你當真就不問問,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兒?”
我拿著手上的繡花針,穿著一對鴛鴦,隨即看著謝憐不由地笑了起來。心裏也覺得不是什麼大的事情,畢竟謝憐打我屋裏,常年是不樂意的。不是說這個不好那個不好,便是追問我與謝昭的事情。
“二嫂,你還真有閑心在這裏繡花,表妹死了!你也真是!”
手上的繡花針一不留神便戳破了手指尖,一對鴛鴦也成了血鴛鴦。
“表妹死了?”
這被謝昭帶回來的表妹不得謝憐與謝夫人喜歡,便一直想方設法地纏著謝昭,更是在那次詩會回來以後,便寸步不離。
這前些日子謝昭還寵著,夜夜留在西廂房,頗有幾分要納妾的意思。可是誰知道本以為要飛黃騰達的人卻在這關頭死了。
謝憐忽然湊過來說,“二嫂,我如今過來同你說這個,可不是單單告訴你表妹死了,我更想讓你知道的是,二哥這性子,捏死人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你可莫要觸了他的死穴。”
謝憐大可以放心這個,謝昭的身我都不會近,更何況是能夠觸到謝昭的死穴。
手指頭上傳來絲絲痛意,我將自己的手指頭放在嘴裏吮著,一想到初見表妹時,她的大半張臉被麵紗覆蓋,大大的一雙杏眼靈動又可人。可是,一切都隻會停在記憶裏。
外麵的太陽正高高掛起,麵前的謝憐亦是挽著衣袖,我卻覺得這四周冷的很。
打外邊進來一個婢子,手上的一個青瓷當做是一個寶貝似的。一步一步都小心翼翼,十分穩當。
謝憐上前去,那婢子一急,連忙護住自己手上的青瓷,“六小姐,您別為難婢子,這物件兒可是二少爺視為珍寶的。”
“是嗎?”謝憐說著就要上前去摸,卻見那婢子又往後退了一步,謝憐便嘖笑道,“是什麼珍貴的物件,竟連摸都摸不得了?我這二哥又搞得是個什麼名堂!”
那婢子膽小,也守著規矩,未曾多說一句話。謝憐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將話帶到了,便離去了。
望著謝憐的身影,我回過頭,看向那婢子,有些好奇便問,“小侯爺珍貴的物件放我屋裏來?不若你還是再拿回去吧。”
“少夫人......”
那婢子有些為難,端著手上的青瓷站在原地,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我也不願意她為難,便隻好留下這青瓷。
趁那婢子放青瓷的功夫,我低下頭抖了抖手上的帕子,將其包在傷口上,還是有些抑製不住自己內心的衝動,終究還是好奇了。
“你常年在小侯爺身邊伺候,最了解小侯爺的脾性,那日,表小姐到底是做錯了什麼事?”
“少夫人!”
那婢子方才放下手中的青瓷,擱置到櫃子上去,聽見我這話,似乎也是被驚嚇了一跳。
我瞧著她這模樣,便問,“說不得嗎?”
那婢子支支吾吾的,最後用極其低微的聲音說了一句話,“是表小姐打翻了二少爺的盛放東西的瓷器,將其摔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