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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木蘭子

第8章

灰色的高牆之外,項北正坐在車裏百無聊賴地等待著。

隨著大門緩緩地拉開,念京生從裏麵走了出來,太陽刺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用手遮著眼睛望向天空,天際有鳥遠遠飛過。

項北見他出來,趕忙迎上前,照著念京生的要求,專門買來了一大束白菊。

“你說你出來就出來吧,還非得讓我給你買束花,什麼花不好,還非要白菊,你也不怕晦氣。”

念京生伸了伸手,並不是要接過花,而是陽光太毒,他的眼睛還不適應,便摘了項北的墨鏡給自己戴上,接著便大搖大擺坐進了車子裏。

“要是讓你買紅玫瑰,你敢送,我還不敢收呢。”他回道。

項北笑了笑,隻好跟了上去,鑽進了車裏,“也是,那這白菊......”

念京生小心翼翼地接過這束花,“先送我去個地方吧。”

不一會兒,車子便來到了公墓,現在並非掃墓的季節,上山的人寥寥無幾。不過透過後視鏡,偶爾還是能看見幾輛車子。

念京生記得,去年7月,他接到醫院的電話,迎來的卻是弟弟來生去世的噩耗。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僥幸從大火中逃生的弟弟,會在3天後因為並發症引發呼吸衰竭。

這些年來,作為哥哥的他,一直都在以自己的標準要求自己的弟弟,甚至一度到了苛刻的地步。來生死的時候才18歲啊,他的人生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一想到這些,念京生的眼睛紅了,視線也漸漸變得模糊起來,不過好在墨鏡的功能不僅僅隻是遮陽,它還能掩飾悲傷和眼淚。

念京生在弟弟的墓前站了好長一會,望著墓碑上那張有些稚嫩的臉龐,想起了兄弟倆過去的種種。

來生從小成績就很不穩定,那時的自己就沒少輔導他的功課。以前,自己對這個弟弟耐心不足,看著明明很簡單的題目,弟弟卻在那冥思苦想。他總是沒好氣地拍著弟弟的後腦勺,:“這題簡單,想好了選哪個嗎?”

來生總是睜著天真又無辜的大眼睛,看著這位比自己年長12歲的哥哥,“選什麼?”

念京生又是拍了一下弟弟的腦瓜,“問你呢,選什麼?”

來生總是被哥哥的威懾嚇住,摸著腦門,猶豫不定,“選......選......”

“選C!”念京生氣不打一處來,他不懂為什麼這麼簡單的題,弟弟總是做不對。

來生老老實實在試卷上填了答案,於是視線湊往下一題,問:“哥,這個選什麼?”

“選B!”念京生話音剛落,才意識到自己又替弟弟做了題目,氣不打一處來。

來生倒也機靈,趕緊捂著腦袋,求饒:“哥,我本來就不聰明,你這麼打,將來我成智障,你得照顧我一輩子。”

明明是告地求饒,可弟弟的口氣卻有幾分威脅的意味。念京生收手,看弟弟的眼神就像在看扶不起的阿鬥:“你啊,跟隔壁的方源還真是一對。”

來生擺了擺手,“方源姐姐的水平比我差多了,她高中數學卷子還是我替她做的呢!”

念京生突然哭笑不得,難怪方源的試卷錯的遠比對的多,她讓一個小學生做中學生的試題,虧她想得出來。

來生有時候也會問他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哥,是不是因為你年紀大,所以你比我聰明?”

念京生瞥了一眼弟弟,語氣中永遠是天生的傲嬌,“我在你這麼大的時候,都會做高數了。”

“哥,等我長到你這麼大了,我是不是就不用做這些題了?”

“這些題你是不用做了,但是你會有新的難題要做。”

“哥,那你說智商會遺傳嗎?為什麼咱倆智商不在一個水平線上,是不是我們不是親兄弟?”

念京生喝的水直接噴出2米,“要不你去問問爸媽,我保證他們不會揍你。”

結果來生還真去問了,那天晚上被揍得挺慘的,隔著老遠都能聽見鬼哭狼嚎的聲音,“哥,救命啊......哥......”

念京生擦了把眼淚,他不知道來生在火場的時候是否,嘴裏也在喊著:“哥,救命啊......”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是一個好哥哥。

項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念京生旁邊,唏噓不已道:“他才18歲啊,好不容易考上東江大學啊......”

“用不著你給我做科普。”念京生強忍著情緒,想起之前項北的調查資料,“你說,來生的死不是意外?”

“我也是覺得其中有古怪。”項北的聲音頗為猶疑,“我不明白凶手這麼做的動機是什麼?為什麼這些人非死不可?”

念京生的語氣中出現一絲譏諷,冷眼瞟著他,“這些人也包括你?”

項北嚇了一大跳:“你就別拿我消遣了。”

他繼續說道,“你不是懷疑我是凶手嗎?就不問問我動機什麼的?”

項北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嗤笑道:“瞧你這話說的?”又趕忙轉移話題,跟念京生套近乎:“雖然我不是你親弟弟,但你現在是我親哥。”

念京生沒好氣:“得了吧。我弟弟隻有來生一個。就你?明明比我還大一歲,裝什麼嫩啊?”

項北嘿嘿一笑。

在那場火災事件中,還有好些人沒能逃出來,念京生長長歎了一口氣。他站在方源父母的墓前,內心感慨不已。這對夫婦生前一直都很關照他們兄弟倆,他在心裏暗自向他們保證,自己一定會照顧好他們的女兒方源。

最後,念京生去祭拜了教授,也是他的恩師。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見老師最後一麵,這令他痛苦不已,心中滿是遺憾。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項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時候不早了,咱們轍吧。”

正當念京生還沉浸在過去的悲傷與無奈中,誰也沒有注意到,就在墓園的一角,有一雙眼睛正在注視著他們。

方源在警局足足呆滿了24小時,最終警局放人了。她精疲力盡走出來,剛到門口的時候,便看見馮小晚一直在等她。

原來馮小晚一直沒有離開,原本尋思著反正不能超過24小時,就數著時間過來。她打著哈欠,抬眼的時候看見了方源出來了,立馬打了一個機靈,上前迎上去,“怎麼樣?他們有沒有為難你?”

“沒有。我們先回去吧。”

方源剛到家的時候,感覺左腳快沒了知覺,每走一步都疼得厲害。

馮小晚這才注意到方源的異樣,看著她的腳一瘸一拐,氣道:“怎麼?那兩個警察該不會對你動手了吧......?”

她解釋道:“應該是昨天在那摔了一跤。”

馮小晚小心扶著她,“你還能堅持嗎?我現在送你去醫院。”

方源搖了搖頭,“沒事,冰敷一下就好了。”

“你確定嗎?真的不用去醫院?”

“不用,我可沒那麼嬌氣。”

馮小晚實在拗不過她,把她扶到沙發上,掀開褲管發現腳踝已經腫得不成形狀了,心疼不已,“一定很疼吧,你在路上怎麼也不吭一聲,也怪我粗心大意......”

方源的臉上的肌肉抽搐著,但故作輕鬆,“沒事,冰箱裏應該還有冰。”

馮小晚用毛巾包著冰塊,給她敷上,嘴裏喋喋不休著:“真不知道該說你什麼好。”

“小晚......”方源半倚在沙發上,輕聲問馮小晚,“你還記得我出車禍那天發生了什麼嗎?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那?和誰?”

馮小晚的動作遲疑一會,但很快恢複了正常,“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想你應該是去查縱火的凶手。”

“你的意思是,我之前一直在追查凶手?”

“嗯。”

“那後來呢?”

馮小晚努力回憶著,“你懷疑過念京生。”

方源瞠目結舌,“我懷疑過他?為什麼?”

“你們倆後來大吵了一架,其中的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你好像掌握了什麼證據,所以懷疑是他幹的。”

“證據?你指的是那條短信?”她唯一看見的證據,就是警察從她的手機裏翻出的那條古怪的短信,難道這事真的跟念京生有關?

“好像是。警察那邊是怎麼說的?”

“他們說,念京生已經招了,那把火就是他放的。”

“那你知不知道,念京生今天被保釋了。”馮小晚回道,“看來警方現在根本沒有確鑿的證據。”馮小晚重新望向她,又試探性地問她:“那你......還打算查下去嗎?”

“當然,我一定要揪出害死我爸媽的凶手。”

“可是想要重新指認念京生,我們根本沒有證據。”

在方源的記憶裏,馮小晚一直愛慕念京生,可是為什麼現在的她對他的態度發生了這麼大的逆轉。方源很是不解,說出自己心裏的疑惑,“小晚,你怎麼那麼確定凶手是他?”

“我......”馮小晚欲言又止,“因為你查到他曾經給你爸打過一個電話,而且就在事發當天。”

“什麼?”方源不敢相信,吃驚得張著嘴。她很快平靜下來,說道:“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查清這一切。”

“那你想怎麼開始?”

“我必須得見到他。”方源繼續說道:“冥冥之中有一種感覺......出事的時候,凶手應該就在我身邊。”

“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馮小晚的表情明顯扭捏了一下。

“也沒有,隻是不確定。”她急切地盯著馮小晚,再次問道:“你真的不知道那天我在做什麼嗎?有沒有見過什麼人之類的?咱們仨經常廝混在一起,就算你不知道,秦天總該知道吧?”

馮小晚被方源一連串的問題問得有些急眼了,語氣也變得有些不耐煩,指責道:“方源,你能不能冷靜一下,我們不可能24小時盯著你,知道你的一舉一動。自從你父母走了以後,你的性子就變得越來越怪。至於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那,隻有一個解釋,就是你一直在查害死你父母的凶手,而且你已經查出真凶,就因為這才害得你差點丟了小命。”

方源目瞪口呆,自己查出真凶的事情,她並沒有對馮小晚透露過半個字。而關於那段報案的錄音,她也是剛剛在警局才聽到了。

“你是怎麼知道我查出了凶手?”

方源的目光咄咄逼人,讓馮小晚有些犯怵,“你這麼盯著我幹嘛?”馮小晚很快明白過來方源話裏有話,惱羞成怒道:“難不成你懷疑當時我跟你在一起?”

方源繼續質問她:“不然你為什麼一口咬定凶手就是念京生,你明明很喜歡他,不是嗎?”

馮小晚像是被人踩了痛處,一下子變得暴躁如雷,“方源,我算白認識你。”話畢,她抓起包,怒氣衝衝地離開。

方源沒吭聲,隻是看著馮小晚離開的背影。

事情比她想象的還要糟糕。她現在不僅失去了家人,連朋友也失去了。而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家哥哥又成了主要的嫌疑人。方源看著天花板的圓形吊燈,覺得頭一陣暈眩,好像自己陷入了時空漩渦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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