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東市。
此時已經夕陽西下,街道旁的小販們正低著頭收拾,準備收攤回家,茶肆商鋪紛紛打烊,路上三三兩兩的行人,也早已沒有心閑逛,歸心似箭,步伐匆忙。
唯有兩道身影,正在街道上慢悠悠地逛著。
“姑娘,你今天真開心!”梳著雙髻的丫鬟,笑嘻嘻道:“你自從半月前醒過來以後,都沒笑過,可把奴婢擔心死了。”
少女微微一笑,並未說話。
她原先並不喜歡這種熱鬧的場合,總覺得太吵太鬧,可如今站在這兒,走著熟悉的路,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她才真正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兩人停在一處酒樓麵前,少女抬頭看著上方的牌匾,上麵赫然寫著三個大字,“醉風樓”。她莞爾一笑,拉著婢女青黛進門,又道:“好久沒有嘗過這裏的梅花湯餅了,咱們今天嘗嘗。”
說到吃的,青黛眉眼笑得更彎了,半晌,像是想到了什麼,歪著腦袋問:“可是姑娘,我與你一同長大,從未見你去過醉風樓啊,怎麼會是好久沒嘗了呢?”
少女一怔,頓住了腳步。
是啊,她差點忘了,她已經不是薑長亭,而是大理寺卿家的三姑娘柳徽音。她起初也很詫異,以為是在做夢,後來又過幾日,她發現自己會疼,會餓,會病,這才確定她是真的活過來了。
許是老天憐憫,讓她重活一世,報未了的仇,替死去的父兄家人討公道。
回想起簫元亦的那張臉,她胸中又湧上恨意,手中的拳頭不由攥緊。
“姑娘?”青黛發現她的笑容消失,心中一緊,試探著問:“你怎麼了?”
柳徽音回過神,笑了笑,“沒事。”
“姑娘沒事就好!”
醉風樓是京城最大的酒樓,廚子燒得一手好菜,酒又釀得香醇濃厚,即使到了晚上,客人仍是接踵而至。
青黛尋了處空位,拉著柳徽音坐下,“我聽說這裏的鱖魚味道最是鮮美,姑娘,咱們試試?”
柳徽音淡淡一笑,“好。”
菜還未上完,隻見前庭忽然沸騰起來,青黛抬起頭,亦是發出一陣驚呼:“哇——”
柳徽音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隻見一個身穿白衣的年輕男子踏著月色而來,他的身量很高,頎長而清瘦,姿容俊美清冷,宛如謫仙。
他的到來,吸引了醉風樓裏吃飯喝酒飲茶的客人,尤其是前庭裏的姑娘們,已經停下手中的筷子,托著腮,癡癡地看著他。
可惜的是,他的眼上蒙著白色的布條,步履緩慢......是個瞎子。
“姑娘,你瞧!神仙!”
青黛拉著柳徽音的袖子,心中不由感慨,原來這世上還有這般好看的人,心花怒放之時,忽地聽到“砰”地一聲巨響。
她心目中美如謫仙的男子,摔在地上。
酒樓中頓時一陣哄笑。
他正要站起來,右手忽地被人踩住,一個矮胖的中年男子用陰陽怪氣的語氣說道:“我說瞎子,你沒看到爺在喝酒嗎?”
白衣男子一怔,微微蹙起眉,“抱歉。”
他的聲音同他的人一般,溫柔中帶著幾分疏離。
中年男子卻不肯放過他,咧著嘴笑,“你跟我道歉?哈哈哈哈哈,你也不跟人打聽打聽,我吳四爺是誰,有這麼好欺負?”
吳四爺,原名吳誌義。
位高權重的遠寧侯是他的遠方表兄,當今母儀天下的皇後是他的表姐,仗著這些了不得親戚,他橫行霸道,無惡不作,在京城裏是出了名的地痞無賴。
吳四爺說罷,腿一蹬,故意加大力道——他本想讓白衣男子痛苦流涕,跪地求饒,可對方不知是脾氣太好,還是太倔,明明手已經被踩得通紅,可神色淡漠,竟是一聲也不吭。
他氣急了,從腰間掏出一把匕首,“好啊,我叫你忍!我叫你忍!”
尖銳的刀鋒劃過那隻修長白皙的手,頓時出現一道猩紅的口子。
年輕男子終於有了反應,他仰起頭,聲音帶著幾分冷意,“你究竟要如何?”
“跪下來,朝著我磕三個響頭。”吳四爺頗為愜意地拿起桌上的酒杯,呷了一口,又道:“還要高喊我三聲,吳爺爺!”
一旁的青黛實在看不過去了,哼哧道:“簡直就是欺人太甚!明明是這個什麼爺自己伸出腳來絆倒人家,現在卻要——”
她偏過身,正要和柳徽音吐槽,卻驚訝地發現......自家姑娘早已經不在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