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987年12月12日的寒冬，伴隨著一聲啼哭，我出生在雲南山區的一個小寨子裏。

那時候整個寨子都特別貧困，男丁就代表了生產力的保障，隻有生出了兒子才承認你作為一個女人對家族的貢獻，所以母親生下我後特別失望，甚至一度拒絕喂奶，說我白讓她生產時疼了一場，白瞎了懷孕時吃的那些雞蛋。

說也奇怪，自從生下我後，母親就再也沒懷孕，這也直接導致她更加厭惡我，說我是煞星，命中克她生不出兒子。

那時候父親除了做農活，偶爾也幫鎮上的人家趕馬車。

父親雖然也想要兒子，可對我倒也十分疼愛，每次回來都會給我帶很多稀奇玩意。

小風車，雞毛毽子，有時候甚至還有糖果，在同齡的夥伴裏，我總是被人羨慕的一個。

母親依舊不待見我，可畢竟隻有我一個孩子，吃穿用度也都先緊著我來，家中日子清貧了些，倒也自由快樂。

直到九歲那年，母親作農活時忽然昏倒了，背到縣城醫院一查，居然懷孕了！

還是雙胞胎！

從此她便不再勞作，隻安心養胎，慢慢地連家務也不參與，全指揮我和父親。九個月後，雙胞胎呱呱墜地，是一雙兒子。

這可把母親得意壞了，徹底成了家裏的皇太後，整日什麼事都不做，就抱著兩個兒子滿寨子炫耀，之前嘲笑生不出兒子的三姑六婆再不敢說閑話，在奶奶和爸爸麵前說話也硬氣許多。

我的快樂童年在小學三年級這年戛然而止。

每天放學就知道必定有一大盆弟弟的尿片等著我洗，一堆家務等著我做，稍微有所抱怨，母親便劈頭蓋臉的開罵：“你個賠錢貨，讓你讀書就是白費力氣，一天到晚就知道浪費錢，還不如退學回來帶弟弟！”

一開始我還與她爭吵，可每次爭執換來的都是一頓拳打腳踢。

在又一次打斷一根竹條後，父親忍不住來勸我說：“鳳兒啊，不要與她硬來。”

“好好讀書，以後出息了，走得遠遠的，再不用回來看她臉色。”

直到暑假的一天，母親喜滋滋地回來宣布要和隔壁村的王姨去城裏打工掙大錢。

父親堅決不同意，她便跟父親又哭又鬧，連吵三天，見父親的確不為所動，終於在一個深夜，卷走了家裏僅有的幾百塊錢，裏麵還包含我下學期的學費。

帶著幾件換洗衣服，丟下嗷嗷待哺的一雙兒子，跟著王姨和鎮上幾個不良青年跑了。

那時兩個弟弟剛剛斷奶，父親托人去找也杳無音訊。白天父親要做農活，我要上學，親戚鄰居也沒辦法幫忙日日照看，實在沒轍，隻好每天早上喂了飯，就用根繩子，一頭栓在他們腰上，一頭栓在飯桌腳，任兩個弟弟像狗一樣在地上爬來爬去，跟雞鴨搶食吃，經常弄得滿身雞屎人屎。

那時父親一個人撫養我們姐弟三人很是吃力，所以我的學業也總是被迫暫停，直到我都快十七歲了才斷斷續續把初中念完。

可即便如此，父親也從未放棄讓我繼續上學的念頭。

每天我一放學就馬不停蹄趕回來給他們做飯，洗澡，哄睡，直到深夜才能寫作業。

母親這一去便是許多年，一分錢也沒寄回來。

每到寒暑假，其他小朋友都在外麵玩耍，隻有我前麵掛一個，後麵背一個的做飯，喂豬，操持家務，這也直接導致了成年後的弟弟們身高都超過一米八，而我還不足一米六。

那時的我不太明白母親離開家的原因，也許是我沒有令她開心，也許是照顧弟弟太勞累。

我也不曾問過父親，這隻會讓他眉頭皺的更深，口中的老旱煙砸吧的更響。就這樣，在對母親的思念，疑惑，怨恨中，我念高中了。

母親也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