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徹底下山了,下午的風帶著絲絲熱意。
蘇芍藥搓了搓胳膊,一雙清泠泠的眼睛直直看著他。
明明沒什麼表情,可趙子傑就是能看出不耐煩。
他看了眼四周,低頭小聲道:“芍藥,你能不能借我一點錢?大學馬上就要開課了,我......”
這短短的一句話,他怎麼也說不出口,急得麵紅耳赤。
蘇芍藥看著他。
“你為什麼覺得我會借給你?”
趙子傑陷入沉默。
一個大男人,脊背硬生生彎下來。
蘇芍藥沒有為難他的意思,但也絕不會大度的供他讀書。
她聲色平淡,眼裏帶了些嘲諷,“我以為,發生了那種事,你不會有臉再出現在我麵前。”
趙子傑的心一點點涼去,如果她不借錢給自己,那自己能怎麼辦呢?
放棄考上的大學?
絕不可能。
想來想去,還是隻有這一條路。
他啞聲開口:“對不起,芍藥,那件事情不是我想做的......”
“不管你想不想,它都發生了。”蘇芍藥不耐煩的打斷,“你想不想,自己心裏難道不清楚嗎?”
騙鬼呢?
還擱這兒想立貞節牌坊呢。
“以後別來找我了。”
“想借錢,等你死了,吃席的時候我可以來隨禮。”
說完這句話,蘇芍藥直接走了。
晚上潮氣重,她得趕緊回去把藥材收起來。
過了小半個月安生日子,她都快忘記還有這號人了。
趙子傑盯著她離開的背影,眼眶發紅。
深色瓦片的房頂繚繞著煙氣,秦陸已經開始做飯了。
蘇芍藥站在外麵看了一眼,心情複雜。
以前孑然一身,回家也是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上,翻看一本又一本書籍。
現在回家就有熱飯吃,家裏被打理的井井有條。
有個持家的男人,的確是不一樣。
聽到裏麵的咳嗽聲,蘇芍藥摸了摸鼻子,推門進去。
衣裳晾在簷下的架子上。
秦陸手巧,屋裏用的東西,差不多都是他做的。
晚飯煮的紅薯大米飯,炒了雞蛋韭菜,還有青菜湯。
秦陸以為蘇芍藥肯定更愛吃白花花的大米飯,誰知道相處了一段時間,發現她對這種參雜著各種雜糧的主食更喜歡。
家裏的雞蛋,還是蘇芍藥嫁過來帶來的嫁妝,足足兩百多個雞蛋。
其實蘇芍藥自己隻有一百個,另一百個是蘇百合的。
因為有這些,她這段時間吃得都不錯,至少沒因為減肥而缺少什麼維生素。
村子裏的人更喜歡吃鹹菜和炒青菜,方便,而且不值錢。
紅薯出來的日子,綠油油的紅薯藤大片大片蓋在地裏。
直接大把割回來,葉子摘下來,翠綠的枝杆切成一段一段的。
倒進鍋裏混和著菜籽油一炒,特殊的香味被激發出來,勾得人肚子裏饞蟲亂竄。
摘下來的葉子也是大有用處的,用來煮湯,一鍋美味又飽腹的青菜湯就這麼誕生了。
這個年代的人剛從溫飽問題中走出來, 每個人都對糧食心存敬畏。
珍愛糧食,就是珍惜生命。
蘇芍藥上輩子沒吃過這種一截截的炒紅薯藤,隻覺得這東西香的舌頭都要掉了,一直夾這個菜吃。
秦陸看著她,手裏端著比她大一倍的碗大口吃著。
相處得久了,他也發現了蘇芍藥的脾性。
好吃的珍貴的東西她反倒不愛吃,總說膩得慌。
地裏喂小豬吃的紅薯藤她倒是挺愛吃的,沒停過。
見她吃得香,秦陸也笑著夾了一筷子混著飯吃下去。
很普通的味道,每一年紅薯藤長出來那幾個月,他們都是要吃這東西吃到吐的。
看來是自己手藝太好了。
屋裏隻有碗筷輕微的碰撞聲,安靜,溫馨。
吃飽喝足,蘇芍藥收拾著自己的東西。
“明天我要去一趟城裏,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她把藥裝在大罐子裏,又包好,安安穩穩放在背篼裏。
秦陸搖頭。
蘇芍藥看向他,“你別擔心,我有錢。”
她拍了拍自己的口袋,“嫁過來的時候我帶了雙份嫁妝,現在錢還沒用完呢。”
秦陸盯著她,抿了抿唇。
所以,她答應替蘇百合嫁給自己的條件,就是拿兩個人的嫁妝?
男人難得安靜得沒有說話,兩手操控著輪椅,走向床邊。
從床腳下拿出了一個鐵盒子。
盒子一打開,裏麵是一疊厚厚的錢。
幾分幾角的攢起來的。
他全部拿出來,遞給蘇芍藥。
見她愣愣盯著自己,平靜道:“明天要進城,去買幾件新衣服。”
嫁過來之前,男方本來就要給新娘子置辦幾身行頭的。
保證她到了夫家不會沒有衣服穿。
要嫁的原本是蘇百合,置辦衣裳的錢也早就給她送過去了。
後麵換成了蘇芍藥,兩人身形不同,那些衣服她也穿不上,就這麼算了。
蘇芍藥移開目光,“以前的衣服還能穿,我暫時不需要......”
她身形大,衣服也不好買。
差不多都是蘇母買回來布一針一線縫的,質量也是出奇得好。
穿估計是穿不壞了......
“既然你嫁給了我,那這理應交給你保管。”
男人頭一回如此強勢,直接把錢放進了她手心。
說完,朝著堂屋去了。
秦陸是有些生氣的。
蘇芍藥把他的跟自己的分那麼清,根本就是......
漆黑的眸子一暗。
雖然他現在有了重新站起來的希望,可不喜歡自己才是正常的,分得清,才是對的。
蘇芍藥捏了捏手裏的錢,沉思片刻,接著放進兜裏。
再過兩個月,估計他就能開始複健了。
不知道有沒有合腳的鞋子。
明天進城正好看看......
經過了這一遭,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格外尷尬。
蘇芍藥在這些事情上是個缺根筋的,她壓根沒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的。
收拾完,早早睡下了,為明天進城做打算。
生氣的好像隻有秦陸一個。
他鬱悶了許久,操縱著輪椅打開門。
從門口往那邊看。
夜色深沉,月光照在男人弧度優越的側臉上。
他認真的看著,仿佛西方神話的天神,神秘,危險。
蘇芍藥睡在原先放東西的屋子,在斜對麵。
男人看著緊閉的房門,心頭仿佛被鬱氣堵住。
幽幽看了許久,他歎了口氣,主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