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延二十八年冬,都城永安。
定國公府。
天剛透曉,公府正門兒前便停著輛闊綽的雙駕馬車,金絲楠木的車身,鑲金嵌寶的窗牖,車軸上細細雕著的金烏圖案,任誰看都是十足的氣派。
“曼兒。”絹絲秀作的帷幔中探出隻纖細雪白的手,輕言細語地喚著立在馬車邊上的婢女。
那曼兒聞言,立刻俯身備好矮凳,屈身上車,將輿中女子攙扶下來,還小心叮囑道:“夫人當心腳下積雪,您身子才大好,本不該這麼急著出來走動,落下些頑疾日後可就難治了。”
女子敷衍地“嗯”了幾聲,眼裏卻是藏不住的欣喜。
她緊了緊身上的銀狐裘披風,接過婢女遞上來的手爐,便大步流星地朝府裏走去了。
自從入了順平侯蘇家的門兒,裴弦姝每年最盼望的便是歸寧省親這幾日了。
她雖貴為公府嫡女,下嫁侯府,卻也不得不遵循著那些祖宗舊製,以夫為綱,便是回自個家兒,也不能向從前那般來去自如了。
今兒是裴弦姝母親的壽辰,她在婆母虞氏麵前低聲下氣地求了數日,才求得個省親的機會。
因著她婚後至今無所出,虞氏自是輕看她好幾分,此次同意她回家,大抵也是礙著自己那郡主母親的麵。
“終於擺脫了這妖婆子,去見我那嫡親阿娘了!”裴弦姝自言自語道,言語間像個十四五歲的嬌俏少女,順平侯府裏的規矩教條早被她拋卻在腦後。
公府的門大開著,站著兩個麵生的小廝,畢恭畢敬地向她問好。
往日天不亮便守在門口的管家忠叔,今個卻也不在。
弦姝心裏雖有疑惑,卻沒作深究,許久沒回家,除了母親父親,別的顧不著多想。
她雀躍著跨過府門,一路快步往母親的居所走去,任身後的曼兒怎麼叫都叫不住。
“夫人,您走慢些,當心再摔著,您腳上的傷還未大好。您......”
曼兒剛還焦急地追趕著弦姝,此時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這公府,今個怎麼處處透著些古怪?
府門口的兩個小廝,除了麵生,還透著些殺伐之氣,那眼神教人看了隻覺心驚。
雖說還不到各房晨起梳洗的時辰,府裏的一眾婆子丫鬟這時也該著手候著了,可一路走來,入了內院,竟一個人影兒也沒見著。
細細聽去,上上下下靜得可怕。
曼兒是弦姝的陪嫁,她少時就給自家姑娘做貼身丫鬟,入了侯府又當了三房掌事的大婢女,管理內院一幹事務。這高門大戶裏的絲毫異常,都逃不過她那雙眼。
這府裏定出了大事,得趕緊找到夫人。
曼兒比剛剛的步伐又快著幾分,穿過延綿不斷的廊庭,躍過湖邊的妙音橋,這才趕到了公府大娘子的棲梧院門口。這素日裏走了不知多少趟的路,今個卻顯得甚是遼遠。
剛推開虛掩著的門,便聽見院裏傳來陣陣哭聲,聽得人要斷了肝腸:“阿娘,阿娘,您醒醒,您醒來看看女兒,女兒回來了,回來給您祝壽了。”
隻見弦姝跪坐在正中,那銀狐裘披風沾了血,那素雪般透白的麵龐上沾了血,那捧著母親的一雙寒荑,亦是沾了血。
放眼望去,院裏的丫鬟婆子齊齊倒在血泊裏,全都咽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