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初透曉,辰時還未到,弦姝便早早命曼兒和林嬤嬤為她梳洗打扮,往裴家學堂趕去了。
昨個陸南風那句話,委實壓在她心裏許久,一晚上翻來覆去也沒能睡個囫圇覺,不如早早去了,早早寬心。
“姑娘,您剛剛服了湯藥,不躺在床上穩穩神兒,又往那學堂去作甚?”小小的曼兒緊跟在弦姝身後,語氣裏盡是擔心。
“我昨日落了水,身子不大舒爽,也沒能向陸公子道聲謝,說好的為他撫琴一曲,怎能輕易失約呢?”裴弦姝隨口編了個理由。
“原來你倆昨日拿我做那信鴿兒就是為著此事啊,何不直說?”曼兒忍不住抱怨起來。
“你多跑跑腿,興許能長得更高呢!”弦姝打起岔來。
“小姐又取笑我!”曼兒嘟個嘴道。
說話間,兩人便來到了學堂門口。
弦姝往裏瞅了瞅,陸南風已經在此候著了,看來昨夜這公府裏徹夜難眠的不止她一個。
“曼兒,你在門外候著,有人來了及時通報。”弦姝叮囑道。
曼兒點點頭道:“姑娘,您就放心吧!”
弦姝接過曼兒遞來的琴,踏進了學堂的門,又輕輕把門帶上,去會那滿身秘密的陸南風。
“抱歉陸公子,久等了。”弦姝禮貌道,又刻意與他拉開許多距離。
“不打緊,裴二姑娘,是我來得過早了。”陸南風轉身,看著眼前人。
“你昨日說的話可當真?”弦姝放下手中的焦尾,開門見山道。
“當真,在下不敢欺瞞。”陸南風真誠地說道。
弦姝心想,他既知那日大火,必是重生而來,不若信他一回,於是便質問道;“那日我見你從一眾殺手中走來,又豈會是救我?”
“那群殺手,皆是順平侯府豢養在我曼陀山莊的死士。”陸南風答道,眼裏帶著恨意。
弦姝聞言大驚:“什麼?”
“你當順平侯為何要收我為義子?是為報我母救命之恩?他被山匪劫掠,完全是自導自演的一出戲。”陸南風冷冷道。
“而你母親王夫人卻不知?”裴弦姝猜測道。
“我母親以死相搏救下他,卻落了終身頑疾,那劍自是使不動了,眾弟子見母親已近頹勢,走的走,散的散,偌大個山莊,隻剩我二人。”陸南風回憶起往事,不由地一陣心酸。
“這夥喪良心的東西!”弦姝憤憤道。
“後來有一日,順平侯來了,帶著成箱的珠寶謝禮和一眾與我年紀差不多大的少年,說是來報答母親的救命之恩。母親大喜,推脫了那珠寶,隻留下這一群少年,沒日沒夜地指導他們習武,望他們以後行走江湖,憑著這身本領行俠仗義。”陸南風絮絮叨叨地講著往事,眼底充滿了絕望。
“那你呢?”弦姝靜靜問道。
“順平侯求收我為義子,他承諾母親,不論學文習武,他都會為我尋盡天下名師,當我是那嫡親兒子來對待。母親很高興,再三感謝順平侯,言語間有托孤之意。我那時不過十歲,又怎知他諸般謀劃,便歡歡喜喜地入了這永安城。”陸南風眼裏似有悔意。
“那你上一世可是同那蘇狗一同入我家私學,為何我從未見過你?”弦姝道出心中疑惑”
“非也,上一世我入順平侯府,便潛心學武,直到你十六歲那年,才入了裴家私學,那時你與蘇淩煜早已情投意合,眼裏可還容得下他人?”陸南風答道。
裴弦姝細想,十六歲時,卻是有幾個少年陸續入學,可她那時已與蘇淩煜走到了議親的地步,未曾對他留意過。
“可那時並無一人提及你乃順平侯義子。”弦姝還是不解。
“上一世,順平侯有意隱瞞我的身份,從不許我輕易提起身份,這一世,是我自作主張提的。”陸南風答道。
裴弦姝想,怪道那日蘇淩煜見陸南風自報家門時那樣不悅。
“那你又怎會知,那日蘇淩煜和裴雲嫣要殺我母女二人之事?”她追問。
“那日大火,若隻是內院嫡庶之爭這樣簡單就好了。”顧南風不答,隻感慨道。
弦姝細想,那日蘇淩煜曾說,此舉是助他仕途,便問道:“莫非還與朝堂之爭有關?”
陸南風了頓了頓,道:“是謀逆。”
弦姝驚道:“是順平侯府要謀逆?”
陸南風隻接著道:“順平侯夫婦不甘心隻得個侯爵,處心積慮數年。蘇家大郎掌管羽林軍,是為“兵”;二姑娘入了宮,策為“妃”;蘇三郎苦讀詩書,隻為“仕”;而我,同那山莊裏的少年便是他手中的“暗刀”了。”
弦姝沉默良久道:“那你母親王夫人?”
“順平侯那狗賊,見一幹死士功已大成,便囚了我母親,威脅我帶著整個山莊為他賣命。”
“我家,便是他的第一個目標?”弦姝遲疑道。
“裴公爺為人耿直,郡主娘娘又素與聖上、皇後交好,這潑天的勢力,誰不豔羨。蘇淩煜的母親虞氏,先是求娶於你,又見你......”陸南風欲言又止。
“又見我多年無所出,便叫蘇狗勾搭上裴雲嫣母子?殺我二人,控製我阿父,而我大哥哥遠在關外,有心無力,他們盡可將整個公府收入囊中?”弦姝已猜出了大半。
“我那日正好經過議事廳,聽聞了順平侯與蘇淩煜之計,一早便埋伏在你母親院外,可當我趕到時,那群死士早已......”
蘇淩煜難言弦姝母親之死,眼裏盡是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