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長安縣，屬京兆郡，位於長安城南。

沈褘帶著梅三兩趕到縣衙時，知縣韓度正坐在堂上開審，烏黑的驚堂木拍得“啪啪”作響，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左右分列，衝著跪在堂下的兩男兩女怒目而視，擺足了堂威。

“東家，我怕！”梅三兩每次跟著沈褘來縣衙，都會說“我怕”兩個字。

一年前還好說，如今他的個頭竄了不少，比沈褘還高上一個腦袋，再說這話就讓人起雞皮疙瘩了。

每次，沈褘也都會上去就一腳:“挺大的人，有什麼好怕？以後再膽敢偷本姑娘的銀子，保準讓你也跪在這裏。”

梅三兩自打進了棺材鋪，再也沒幹過小偷小摸的事，既然有吃有喝，何必去找揍呢？

東家總是這樣疑神疑鬼，真是杞人憂天，而且這種小肚雞腸的行徑讓梅三兩覺得很糟心！

驗屍先聽審，這是規矩。

如果連什麼案子都不清楚，翻查屍體也難找出有用的證據，反倒折騰了過世的死者，大不敬。

“月...封慶，你說楊氏...串通龐錦國謀殺親夫，除了...月暖兒的證詞，你...可...還有其他證據？”

知縣韓度是的讀書人，長得也斯文，就是有點口吃的毛病，問話時不得不放緩語速，偶爾還會拉個長音，每次都讓立起的威嚴大打折扣。

“嘿...”

“啊...”

“嘿嘿！”

梅三兩每次聽審都想笑，也會招來沈褘的怒瞪，隻能看著自己的東家捂嘴獨樂。

“大人，草民被這對奸夫淫婦所蒙蔽，沒有細查我弟弟的死因，直到今時，我侄女暖兒恢複記憶方才得知，草民雖無其他證據，卻相信暖兒所言非虛，我家兄弟定是被這對賤人所害。”

下跪的四人裏，一名憨實的中年男子激憤陳詞，言語間更是幾欲起身，想要揮拳打向跪在旁邊的清瘦男人，最終還是畏懼堂威，不敢造次。

韓度略一頷首，轉眼望向清瘦男人:“龐...錦國，你...有何話說？”

龐錦國伏地叩首：“大人，小民和家婦楊氏冤枉，小民隻知懸壺濟世，絕無害人之心，月昌明確為重疾而故，小民不敢有半句謊言。”

他抬頭時，依舊麵無波瀾:“至於月暖兒所言，小民豈敢那般做？許是危急救治，被她看走了眼，畢竟暖兒那時的年紀尚小。”

韓度怒目立眉，猛拍驚堂木:“那...最初的苟合一事又...又如何解釋？”

驚堂木的聲響沒嚇到跪地的龐錦國，卻把聽案情的梅三兩唬得一個激靈，掛肩頭的工具箱險些掉地上。

沈褘伸手扶住箱子，蛾眉緊蹙地怒瞪一眼，這才讓梅三兩收住心神。

“大人，怎會有苟合之事？”龐錦國轉頭望一眼身側的楊氏，再次向堂上的韓度叩首。

“當初，月昌明再三請小民為他妻楊氏診脈醫病，並希望小民能收月暖兒為徒，小民本著醫者仁心，為師重教，方才留在月家治病授業，又怎會做那等卑劣之舉？”

話鋒一轉，龐錦國繼續辯解:“月昌明過世後，我見月家人帶走了暖兒，隻剩下楊氏孤苦不易，這才勉為其難與她結為夫妻，難道這也不許？”

沈褘從旁聽了一通，大致明白了案情。

兩年前，月昌明為了給老婆楊氏治病，請來行醫的龐錦國診治，不成想楊氏病愈後，竟然和龐錦國勾搭在一起，期間又被閨女月暖兒撞見苟且之事，導致東窗事發，老實巴交的月昌明也因此氣得大病。

正所謂趁你病，要你命。

龐錦國和楊氏擔心月昌明報官，趁其臥榻不起，密謀將其殺害，楊氏則宣稱丈夫重疾不治，草草下葬。

當時，年幼的月暖兒親眼目睹了殺人經過，隻是驚懼過度嚇丟了魂，無法替父伸冤，直到今日恢複了神智，才將詳情告知了大伯。

如果月暖兒所說皆為實情，這個案子還真是狗血，月昌明算是引狼入室，惹來殺身之禍，可這也僅是一家之言，倒不能就此斷案。

不過，沈褘望著龐錦國麵無表情的慷慨陳詞，搖頭冷笑，且不論他殺人與否，僅憑此刻應答的神情舉止來判斷，就有很大的撒謊嫌疑。

撒謊的人自以為高明，殊不知總會被自身的某些小動作和表情所出賣。

龐錦國看似放鬆，可在叩首起身時，右肩總會不自然地抖動兩下，之所以敢直視知縣韓度，並非是他心底無私，應該是在驗證自己的謊話是否被認同。

另外，他敢於反問，而且語調總會不自覺地上揚，這就是心虛的表現，臉上雖沒有表情，舌尖卻在不停地抿嘴唇，足已說明他此刻的內心焦躁不安，這些都是言不由心的表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