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褘身為仵作,見慣了死人,又長期待在棺材鋪,對生死略有看淡,並非有心,隻能算是說得唐突。
她的唐突讓梅三兩嚇了一大跳,憑借多年的混世經驗,梅三兩早就判斷眼前這個賽潘安大有來頭,惹不起,也最好少惹。
“咳咳...咳!”
梅三兩急咳兩聲提醒東家,心中叫苦:“這五弊三缺的姑奶奶,怎麼總和人家過不去?貴氣逼人也不是錯,幹嘛這麼碎嘴?”
果然,錦衣男劍眉微挑,星目帶冷:“放肆,小小的仵作,滿口胡言亂語。”
“啊?我哪裏說錯了嗎?”
沈褘尚未察覺自己的失言,回想之下才覺不妥,趕忙討好地一笑:“老岐黃,真是對不住,我做這行當慣了,忘了忌諱。”
岐黃多為醫術了得之人的稱呼,沈褘不清楚錦衣男的具體身份,隻能在對方的醫術上捧一下,以表歉意。
錦衣男本想甩袖而去,隻是好奇沈褘手舉著頭骨,不知她要查看什麼,有些心癢。
另外,沈褘一顰一笑所露出的討好,讓他瞬間想起一個故人,似有相像之處,也便按下不悅,上前了一步。
沈褘將手裏的頭骨迎向日光,上下左右翻看了一遍,最後將視線落在頭骨的囟門部位。
“既然找到了銀針,剩下隻需找出月昌明在臨死前有過劇烈掙紮的證據,便可破除楊氏的病死說,也能就此將龐錦國定罪。”
說著,沈褘用食指輕按頭骨囟門處,略一揉摸,覺出有外凸,嘴角即刻露出笑意。
錦衣男好奇:“發現了什麼?”
沈褘將手中的頭骨略偏向錦衣男,解釋道:“人若正常死亡,即便是病死,囟門骨也不會有外凸之狀,隻有在臨死前有過奮力掙紮,導致氣血上湧,才會將囟門骨輕微頂起。”
錦衣男剛欲伸手去摸,想起沈褘之前的提醒,隻好作罷,見沈褘的額頭有汗,就勢展開了手裏的折扇。
沈褘見錦衣男體貼地扇來涼風,心中頗暖,講解地更為細致:“你看,凸起的部分有淡淡的紅色,而且非常薄,這就是血湧所致。”
梅三兩看到兩人的關係融洽起來,也便放下吊著的心,湊前觀瞧,問道:“東家,您說要是再奮力幾分,腦瓜子裏的氣血會不會衝破這層薄骨?”
“有可能,還有這裏,你們看。”
沈褘轉動手中的頭骨:“還有,頜骨中有數顆牙齒非正常脫落,而且正中的牙根以及左一至三的牙根處都現淡紅色,這應該就與針刺水分穴有關。”
錦衣男聞言,繼續搖著扇子,補充道:“也就是說,正因為水分穴被刺,上湧的血氣充斥齒關後又迅速下盡,導致氣血萬虛,於齒不固,對吧?”
“沒錯...”沈褘點頭,剛要回一句孺子可教也,覺得不好再調侃,也便笑著忍了回去。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如今找到了實證,這狀舊案便可就此了結,行凶之人也將為當年的惡行咽下苦果。
月暖兒聽說找到了龐錦國的殺人證據,跪在父親的骸骨前失聲痛哭,不住地向沈褘磕頭致謝。
沈褘被月暖兒的哀傷所感染,流淚相扶:“暖兒妹妹,快起來,幫你伸張正義是我的本分,無需如此,還是盡早讓你爹爹入土為安吧。”
月家本是窮苦人,原本就是湊錢買了一副薄棺安葬月昌明,如今又哪裏買得起棺木重新安葬,隻打算將骸骨收攏一下,重新埋進土墳中。
月暖兒終究不忍,再次跪在沈褘的麵前,泣聲哀求:“沈家姐姐,暖兒曉得您經營壽材,我付不起錢,可否允我賣身與您,為暖兒的爹爹換得一副棺木?”
當下,插草賣身的人到處都有,賣身葬父的場景也比比皆是,若是每次開棺驗屍都搭進去一口棺材,沈記壽材鋪早就關門大吉了。
沈褘還是不忍心拒絕,扶起月暖兒:“你倒用不著賣身,就在我鋪子裏做燒火做飯的夥計吧,我會從你的工錢扣抵。”
以工代賑,官府多用此法,沈褘也信手學之,否則送了棺材,還要多養一個白吃飯的人,這可養不起。
梅三兩看到東家收下月暖兒,心中自然高興,畢竟鋪子裏多了一個不懟人的妹子,可聽東家說要以工錢抵賬,不禁嘴角抽動了一下。
在店裏當了兩年夥計,梅三兩壓根就沒見過工錢長什麼樣,要不是每天吃得很不錯,早就尥蹶子走人了。
人證物證俱全,知縣韓度在縣衙內二次堂審,這次較一審略有不同,先審之人為楊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