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梅若有些詫異,問道:“宛屏,你去哪裏?”
陸宛屏頭也不回地說:“樓上悶得慌,我去走走。”話音未落,她們主仆二人已走出房門。
孟知嬅道:“我瞧著宛屏似乎不高興,你要不要去看看。”
杜梅若不以為然地道:“宛屏這兩年性子有些怪,先不理她,晚點她不回來我再過去看看。”
樓上大廳擺著兩張虎紋紅木圓桌,上麵放著茶果和點心,兩三個女孩在閑聊吃茶點,靠那邊窗下擺著棋盤,也有兩三個女孩在下棋說笑。孟知嬅看過去,都是昔日來往親厚的。
“姐姐,你來了。”正在看別人下棋的李雲緋聽到說話聲,率先起身迎了過來。
“你們方才遇到陸宛屏了麼?”坐在桌邊的一個女孩問道,她是南安候的小女兒許似嫦。
杜梅若讓孟知嬅姐妹先坐下,自己也坐在旁邊,笑道:“遇到了,她怎麼了?看著有些不高興。”
許似嫦不屑地說道:“大家玩得好好的,雲緋問她得魚忘筌的典故,她莫名其妙地生氣走了,這脾性越發的嬌氣了。”
李雲緋絞著手中的手絹,咬了咬下嘴唇,低聲道:“我因昨晚看到這個詞,不知何意,又聽聞陸姐姐素有文采,便想請教,也不知是哪裏得罪了陸姐姐。”
孟知嬅看著惶恐不安的李雲緋,伸出右手手擱在桌上,手指輕敲著桌麵,慢條斯理地說道:“得魚忘筌說的是拿筌去打魚,打得魚便把筌丟了,說的是忘恩負義的故事。雲緋,你越來越有長進了,晚上還在苦讀,是不是明年想參加春闈呢?”
許似嫦撲哧一笑道:“雲緋又不是男子,怎能參加春闈呢?”
李雲緋臉微紅,不好意思地說道:“姐姐你又取笑我了。”
丫鬟奉上一隻白瓷美人斟壺,杜梅若接過,倒進桌上的桃花凍石杯,分別放到各個女孩麵前,笑道:“你們嘗嘗,這是新釀的桃花釀,很是清甜。”
她自己先喝了一杯,說道:“說到女子不能入考場,我就不服氣。明明我們女子也不比男子差,但處處受束縛。譬如我自小同兄長一起習武,我哥射藝還沒我精益,但他就能隨我父親上陣殺敵,而我就隻能被困在房中學女紅,學彈琴。我不愛這些,又不得不學。”
說著,她自顧自地又倒了一杯桃花釀,一氣飲下,頗有忿忿不平之意。
“誰說不是呢。”許似嫦也喝了一杯,說道:“我們女子再有才智,最後都得困在後院中,一生榮辱都得依靠男子。什麼時候我們女子能到外邊去,廝殺出一番自己的天地才好。”
杜梅若趕緊斟酒,兩人相視一笑碰杯飲下。
孟知嬅不說話,她們的話在她胸中激蕩。
上一世,自己覺得入宮,登上後位,就是莫大的榮耀。可到底,也把身家性命托付給了別人。如果,自己及家人的性命都能自己掌控,那又當如何?
她手微微發抖,喉嚨發幹,拿起杜梅若斟好的桃花釀一飲而盡。
重生的這兩日她除了想複仇,心中總覺得還有未盡之處,隻是想不明白,今日聽到杜梅若和許似嫦的談話,她豁然開朗。
“知嬅姐姐,你也是這般想的嗎?”杜梅若眼睛晶亮的看著孟知嬅,高興地問道。
孟知嬅拿起斟壺,給杜梅若和自己滿上,舉著酒杯笑道:“事在人為,我敬你,我們大周未來的第一位女將軍!”
杜梅若笑得眉眼彎彎,合不攏嘴,“知嬅姐姐,我喜歡女將軍這個叫法。”
一直不做聲的李雲緋,也拿起酒杯,向孟知嬅敬道:“姐姐,我喜歡你這句事在人為,我敬你一杯。”
孟知嬅看著李雲緋,臉上的笑意越發深了,拿著酒杯碰了一下她的酒杯,說道:“妹妹胸懷大誌,我祝妹妹心想事成。”
在窗前下棋的一個女孩轉頭笑道:“還沒喝幾杯呢,你們就開始說胡話了。”
“我長姐才沒說胡話呢。”坐在孟知嬅身邊的孟知姮,從坐下開始就不停地吃著桌上的糕點,一聲不吭,聽到有人說姐姐,立刻出聲反駁。
孟知嬅看著妹妹,笑著擦去她嘴角糕點的碎屑。
“對了長姐,你方才說要送什麼給梅若姐姐?”孟知姮嘴裏含著糕點,含糊不清地問道。
“對啊,知嬅姐姐,現在可以給我看了麼?”杜梅如也湊過來。
孟知嬅示意在旁伺候的春櫻過來,她手上拿著一個紅木雕花盒子。
孟知嬅拿過盒子,放到杜梅若麵前,將盒子打開,裏麵是一枚精巧的玉如意掛墜。她說道:“這是我祖母贈給我的玉墜,早年隨我祖母走南闖北,替我祖母擋過幾次災。祖母在我滿歲的時候贈給我,望我能此生安樂。梅如,我現在贈與你,也望你能此生安樂。”
此生,我也會用我畢生之力,護你周全。她在心裏加了一句。
杜梅若眼眶泛紅,她鄭重接過盒子,聲音微哽:“多謝知嬅姐姐。”
旁邊的李雲緋眼中浮現嫉妒惱恨的神情,但一閃而過,臉上還是溫順的笑。
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傳上來,大家不約而同地把目光轉向樓梯,隻見杜梅若的小妹妹杜芙若跑上了說道:“魏王來了。”
大家一愣,許似嫦笑問道:“梅若,你過個生辰這麼大的陣仗,還請了魏王過來。”
杜梅若連連擺手道:“沒有沒有,我阿娘隻邀了你們幾個來往親厚的,絕對沒有請魏王,我也不知道他怎麼來了。”
孟知嬅端著酒杯喝了一口,她知道容璟為什麼來,是來和她“偶遇”的。
她轉頭看到李雲緋悄悄地攏了攏整齊的鬢發,又撫了撫身上並不亂的衣襟。
孟知嬅收回目光,晃了晃手中的桃花凍石杯,看著杯裏晃動的桃花釀。
前世李雲緋做到了貴妃,容璟是不是一開始就喜歡上了李雲緋?
“走吧,知嬅姐姐,我們下去給魏王請安。”杜梅若拉了她一下。
孟知嬅醒轉過來,朝她笑了笑,和大家一起下樓。
來到樓下,各家的夫人見到自己的女兒,都暗暗上下打量,看看妝容打扮是否有不妥。
她們沒想到,平日裏以苦讀出名,甚少能見上一麵的魏王竟會突然駕臨杜府,她們中有些人後悔沒給女兒好好打扮了。
孟知嬅跟在母親身邊往在走,看到母親幾次轉頭打量她,便向母親笑了笑。
沈月清低聲懊惱道:“想不到今日會如此湊巧,早上應當叫你換那身石榴紅的襖裙,紅色襯得你更出挑。”
孟知嬅一手拉著妹妹,一手挽著母親的手,低笑道:“阿娘,女兒向來不都是出挑的麼?”
沈月清瞪了她一眼,笑罵道:“這嘴越發貧了。”
蕭容璟此刻正在外院的正廳上,孟知嬅遠遠就看到人群那個長身玉立的身影。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