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翰轉身,靠著欄杆,定定的看著柳瓊瓊,時間久到她都有些不自然。
“無妨,今日是她的忌日。我剛才過來,看到你站在這裏,背影很像她,我以為是她回來看我了。”
江景翰的眼中再次泛起淚光,這一次他沒有掩飾,任由淚珠落在錦服上,大紅色洇成暗紅色。
見他落淚,柳瓊瓊突然對眼前這個男子有些心疼,看來母親的去世對他影響重大。難以想象,這樣的痛苦他已經經曆了十幾年。
柳瓊瓊遞上自己的手帕,江景翰不接,隻是一直看著她。換做別人,柳瓊瓊一定認為這人是個登徒子,此刻她卻沒法對眼前這個人生氣,因為他的目光中,沒有一絲汙穢,隻有莫大的悲。
沒辦法,柳瓊瓊隻好上前一步,伸手替他擦幹遺落臉上的眼淚。她的動作很輕柔,很小心。他的睫毛很密很彎,甚至還帶著一顆淚珠。他喝的酒是竹葉青,靠近的瞬間,柳瓊瓊可以聞到一股淡淡的竹子味道。
柳瓊瓊不覺得他的大紅色錦服很突兀了,她隻覺得眼前是一個失去母親後的可憐人。
“我本來是不相信來世的,但是剛才看到你的背影,有那麼一瞬間我相信了。如果有來世,她應該也是你這個年紀。”江景翰突然開口,柳瓊瓊慌亂的收回自己的手。
“我和她很像嗎?”柳瓊瓊不自在的不去看他。
“背影很像,但是轉過來就不像了。”
“你隻是太想她了。”
“應該是。”
江景翰情緒很低落,連喝了幾杯酒後更是如此。原本背靠著欄杆,現在變成半攤在椅子上,側臉對著柳瓊瓊。低垂的睫毛,印證了他此刻的失落。此刻的他,像一朵豔麗的花,隻是這朵花上沾著露水,露水之重,讓每一個看到花的人都忍不住迸發出憐惜之心。他的身上時莫大的破碎感,不知為何,柳瓊瓊很想將眼前人擁入懷中。
“我本來也不相信來世,但我現在相信了。我更相信,你的母親很愛你,說不定,她正在另一個地方陪著那個地方的你。”要說這世上誰最信來世,那必然是重活一世的柳瓊瓊,所以此刻她的話並不是安慰,而是發自肺腑。
“她之前很喜歡竹子,你說她現在還會喜歡嗎?”江景翰倒了倒酒,發現瓶中已空,但是他沒有再叫小二添酒。
柳瓊瓊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上一世和這一世,會完全一樣嗎?她也不清楚。
“萬一她這一世不喜歡竹子了,那我該怎麼討她歡心呢?人怎麼可能上一世和這一世完全一樣呢?要是完全一樣的話,一直活著不就好了,為什麼要離開我呢。神仙曆劫還要經曆不同的幾世為人呢,我怎麼能用她上一世的喜好來等待這一世的她呢?”江景翰有些醉了,說的話也慢吞吞含糊不清的,但是卻字字說在柳瓊瓊的心上。
是啊,她應該趁著這一世的經曆,去懲罰上一世的惡人嗎?
“她如果還喜歡呢?”柳瓊瓊再次看向江景翰,他的頭越來越沉,已經坐不直了。
“還...還喜歡的話,就托夢告訴我,我就給她種竹林。她要是不喜歡也沒關係,我喜歡,我會照顧好它們。”
江景翰說完這話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柳瓊瓊卻覺得豁然開朗,是啊,既然無法預知這一世會發生什麼,那不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柳瓊瓊不是沒有想過憑借著兩世的記憶去報複上一世欺負過她的人,但是她始終做不到先出手,即使他們就站在眼前。或許她隻能做到像童姨娘那樣,等著對方先出手,再將其擊敗。
“若是那些人再來害我,我一定不放過。如果相安無事,就當是老天給我的恩賜。”
多日以來的困境被解開,柳瓊瓊感激的看向江景翰,但是對方卻已經一醉不起。
柳瓊瓊覺得自己有必要把這個可憐人送回王府,但是她也沒有馬車,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她手足無措的時候,不遠處走過來一個男子,絡腮胡,身材魁梧。男子上前,先對著柳瓊瓊拱手行禮,接著就去攙扶一醉不起的江景翰。
因為不知道這人是誰,柳瓊瓊還想開口阻攔,但是看到那男子虎口處的竹節紋身,便知道應該是南靖王府的人,於是默默看著男子把江景翰攙扶走。江景翰被弄起,嘴裏還嘀嘀咕咕說著不停,但已經聽不清了。
在柳瓊瓊沒有看到的地方,江景翰的睫毛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