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雙海殿,江浙進屋就見謝升平斜靠在羅漢床,手握朱筆聚精會神批折子。
雀雀就在她旁邊呼呼大睡,兩手放在露出衣襟的小奶肚子上,他底身親親閨女臉頰,雀雀癢癢的囈語,手指胡亂抓抓臉,繼續香甜夢。
謝升平放下朱筆,使喚他,“把這些給李玨書送過去,這些給內閣,這兩本你來處置,折子裏的人是外調入京的,我不熟。”
江浙拿起看,空閑的謝升平轉頭看睡覺的雀雀,戳著她的包子臉說,“你將她帶得很好,我還未對你說過謝謝。”
“爹可不能讓人白叫。”江浙說,“你別和我客氣,我怕。”
謝升平低頭拿著鼻尖親昵的點雀雀小臉,臉的難得露出放鬆笑意。
要是醒著也願意她這般親近就好了。
哎,路漫漫其修遠兮,任重而道遠啊。
兩本折子看完,江浙已心中有數,叫揉娃娃臉的人,見她不理會自己,聲音大了點,“謝升平!”
“狗叫什麼,三年不打皮癢了?”謝升平露出疲態,說,“我命都去半條,才把她哄睡,不許吵。”
江浙拍拍她的膝,讓她心思到自己身上。
“兵權歸屬可等臨安侯他們開口再說,今日王和光告假沒來,明日早朝這二人必會再次朝你發難。”
“我若猜得不錯,應是以答應追封為由,讓你將兵權交給他們處置,還是老由頭,用你是女子不合禮製為開頭。”
謝升平臉色厲色浮現,“女子男子不都一樣是給朝堂辦事的?”她忽而問,“你那個時代,女子也這樣嗎?”
說著自己的來處,江浙難得發自內心笑起來,“我出生的地方,算是我的國家,女子地位最高前三的地方,我媽......我娘說個三二一,我和我老子能嚇得頭皮發麻。”
“能光明正大從政嗎?”謝升平亮眸問。
江浙點頭,“不算少,外交天團有個頂梁柱就是女子,就是鴻臚寺高官的意思。”
他看謝升平,“所以,不要聽外頭那些牝雞司晨言語,你們這個時代,男子都不想承認自己比女子弱,你要狠狠去扇他們的耳光,告訴他們,男女平權,人人平等。”
謝聲音饒有興趣地哦了兩聲,揶揄江浙,“你原來怕人給你數三二一?”
江浙:......
他將謝升平送他的話,原封不動還回去。
“你會說話,要不要去說書?”
難得清閑,江浙看玩閨女的謝升平,思緒沉沉。
“在想什麼?”謝升平察覺到江浙不對勁的情緒。
江浙歎了口氣,笑看她,“再想怎麼讓雀雀喜歡你。”
謝升平直言不諱,“快想!想不出來貶你官,降你俸祿。”
江浙輕輕笑,溫聲答允:“好,我努力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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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江浙獨自站在高門牌匾下,深深吸口氣,邁著沉重的步伐走上了台階,獅子咬環落在紅木門上,在夜色尤為突兀。
謝家。
謝升平真的要拿兵權,隻有他們二人是不夠格的,而縱觀天下,能穩操勝券幫謝升平的,隻有謝家。
隻有她的兄長。
如今當家做主的謝清河。
門嘎吱翕開縫,打哈欠的門房瞧著來人,頓時瞪大眼,“姑爺!”
江浙深知用謝升平的名諱求見,怕是門房就要把他連勸帶哄地請出去,便露出急色,“我要急事要見大公子,你就替我傳話,說是雀雀有事。”
門房啊了一聲,忙帶著他入內,急呼呼找謝清河。
江浙才給自己續了杯茶,才端起來,外麵就跑來一人。
謝清河衣擺的風都未落下,聲音已落地,“雀雀怎麼了?病了還是被人欺辱了?”
江浙放下茶盞,坐直正色看他,先交代錯,“不說雀雀,大舅哥必不會見我。”
謝清河頓攥住江浙衣領,壓低聲警告他,“江浙,現在謝升平死了,沒人護得住你,我要殺你易如反掌,若不是想著雀雀喜歡你——”
江浙打斷他聽煩的警告,直說來意。
“明日早朝,我希望你能出麵,將謝升平的兵權搶到手。”
謝清河眼神呆愣,把人丟回椅中,諷刺意味明顯,“謝升平自從選你這鄉野村夫為夫開始,就搬出去自立門戶,你不知道嗎?”
他謝升平的事,和他謝清河有什麼幹係,有了男人全家都不認的狗啃腦子!
江浙知謝清河對他敵意大,耐心好言,“我隻知道她姓謝,是謝家此輩唯一嫡出姑娘,你雖是他庶兄,卻帶著她長大,比外頭的親兄妹還要親,否則謝家怎會讓一個庶出公子,統領全家?”
謝請河倒是笑了,“誰與她親,再說打死。”
江浙鄭重說:“這是升平最放不下的東西,公主想拿,可她身居宮中不懂軍政,即便拿到也會被太後,陛下奪走,臨安侯、王和光司馬昭之心盡皆知,兵權落他們手中,無異於讓他們掌握更多權勢。”
他總結:“所以,謝家出麵,拿謝升平的兵權最合適。”
謝清河抱臂,涼颼颼掃他眼,“謝升平不是狂得很?都敢自己出去自立門戶了,自然就不想同謝家有牽扯,我作甚管她的事?”
江浙起身,深吸口氣,謝家這兩兄妹,不拔高點調門,是決計不會聽你說什麼的。
“謝清河,謝家乃是本朝第一簪纓大族,皇權之下就是謝家,這句話人人皆知!”
“你覺得臨安侯、王和光會讓你們的權勢一直蔓延嗎,兵權你拿到了,就是升平拿到了,就是公主拿到了,謝家上下你的地位聲望會更高,他們若拿去了,先斬謝家,再攻李皇室!”
“這是保全謝家,也是......”江浙輕聲,動之以情起來,“她已經死了,死者為大——”
“是我讓她去戰場的?”謝清河驟然一怒,“都是她自己選的!與我何關,她的身後事同我謝家沒幹係!”
江浙抬了抬下巴,“怎麼晚了,大公子還是衣冠整潔,不就是知曉我會來求見嗎?若你是要我跪著求你,亦或者把雀雀的撫養權交給謝家,恕我不能。”
謝清河指門外,“滾,再敢用雀雀做筏子,我擰斷你的腦袋。”
江浙低聲,“當年升平來騙我時,嘴裏沒幾句真話,偏偏三句不離我家哥哥幾個字眼,次次說到大公子,眼眸堪比天上星辰,謝清河,升平現下是真的很需要你的幫助。”
說罷,江浙頭也不回地離開。
謝升平要兵權是為了保全自己,惡鬥朝野反心,可她現在是困在大內的公主,兵權是把雙刃劍,能護她也能傷她。
拿可以,不能走他的手中送還給她,最合適的人選,就是謝家。
謝清河隻要出麵拿了兵權,日後隻要他稍微點功高蓋主的言論出去,謝清河為了脫困,隻能上交給謝升平,同時也是大告天下,謝家是站在這個“李寶書”背後的最強力量。
隻是......
江浙仰頭,謝升平要知道他不聽話,怕是要給她頓不好受的。
罷了,明日朝會遲個到,縮邊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