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翠大怒,厲聲嘶吼,指著謝清河麵門,“你休想,謝升平——”
“祖母!”雀雀驚呼響起,她拽江浙衣擺,“爹爹,祖母來了!”
隨著這聲祖母,說話的人麵上都是一鬆,齊刷刷看向正拄著拐杖,慢慢走來的白發老婦人,皆是主動拱手,和和氣氣叫了一聲老太太。
江老太太頷首笑著同謝清河,臨安侯問好,又狠狠瞪了眼鬧事的兒媳孫翠。
孫翠被江老太太眼神剜得心口不舒服,彎酸言語起來,“老太太可算來了,你聽聽謝大公子都說的什麼,要把出嫁女弄回去出殯,這簡直聞所未聞!”
江老太太走上前,抬手讓孫翠過來攙她,將她控製在自己身邊。
江老太太看向謝升平,恭敬說:“公主,老身的意思同謝大公子一樣,咱們府院小,謝家往來權貴旁係哪裏坐得下,且素日也不怎麼走動,恐怕會有怠慢,江浙這孩子慣是內斂不懂應酬,恐不及他大舅哥周全。”
孫翠則氣得心口鼓動,“母親!”
江老太太側眸,狠握孫翠手腕,冷冷地說:“你若真的將升平當做你兒媳,她離京多年,難道不想念她的爹娘家人嗎?江家婦?做了江家婦就不能回娘家了?這是哪門子道理?”
孫翠怒言,“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謝清河握緊了拳,“親家太太說話注意些,我今日給足您顏麵,您也給足我台階的好,你們操辦?你們家怕是白燈籠都沒一盞,連著個火盆都找不出來!”
江老太太見要張嘴說話的孫翠,狠掐她手肘,繼而笑著對謝清河說:“升平的喪事就辛苦謝大公子費心了。”
謝清河微微頷首,“還是老太太妥善,升平倘若能在你膝下受些管束,也是她的福氣了,可惜了......”
江老太太也露出哀傷,“是我們江家沒有福氣。”
她頓了頓,看抱著雀雀的孫兒,“蘭溪,你跟著過去,到底你是做夫君的,升平不能還的禮數,你要替他周到。”
江老太太不忘叮囑小孫女,“雀雀,你要替你阿娘,好好照顧你的外祖母。”
謝清河對著江老太太拱手,發自肺腑的尊敬,“老太太明理。”
江老太太笑笑,“我這身衣裳不好過去,待我回去換一身就去謝家。”
說完,江老太太就扯著孫翠離開。
謝升平看驟起的硝煙瞬間湮滅,扭頭去看江浙。
江浙隻是抱著雀雀說話,臉上並無太大變化。
剛剛謝清河的話是什麼意思?江浙都沒有給她準備喪儀嗎?
***
謝家早就預備好喪儀,西邊回來的衣冠,重新打理裝在新棺中,立在大堂任憑來往人吊唁。
謝升平並未出麵,隻說傷心過度,落榻休息。
等著蘇醒已經月中天,多金伺候她穿好素衣,低聲告知她外頭發生的事。
“謝老太爺、謝老太太、都傷心欲絕都暈了過去,謝太太也哭得翻了心疾,謝大公子去候著了。”
謝升平嗯了一聲,朝外走,“別跟著我。”
謝升平、李寶書關係好,因此沒人會懷疑公主殿下為何如同回自己一般熟悉。
謝升平漫步走到了大堂,寒夜無月,冷風偶過,絲絲竄入衣裳縫隙,蝕骨般凍人。
靈堂裏,江浙單獨守夜,燭火透亮,白燭被吹得忽明忽暗,鮮明對比的是火盆中不該斷的紙錢早就熄滅,隻留下黑漆漆的一團,冰冰涼涼。
謝升平上前,壓低聲音詢問:“你在不開心?因為不能在江家發喪?”
江浙一貫都是容忍脾氣,謝清河今日是誌在必得,江浙隻能忍讓。
她如今的身份也不好多言。
江浙笑笑出聲,盯著牌位的目光有些蒼涼,他合眸呢喃,“為什麼要在江家發喪,哪裏什麼都沒有。”
謝升平不解。
江浙張眸轉頭,滿目都是她,“我從來不信你死了,所以江家什麼都沒預備,我要活的謝升平。”
謝升平怔住。
“從得知你死訊開始,我就不信,我一開始以為你是詐屍,是有什麼戰略安排,再到後麵一封封信函落到京城,我還是不信,你看,我果然沒錯,你回來了。”
說著,江浙自己倒笑起來,從容地說:“你把我生拉硬拽弄到這裏,就想自己事了拂衣去地走了,不能夠的,謝升平,沒有這種買賣的。”
夜風拂過,謝升平慢慢躬身,點了紙錢落到火盆中,火光照得她臉淡淡發光,神色漸沉,“此前我說要送你走,是要護你平安,不是不要你。”
江浙看她發髻上的小白花,眸色蘊著柔意,“你若是說,不是不喜歡我,那我才會有些安慰。”
謝升平淡淡開口,“若我的真沒回來呢?”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江浙頓了頓,“倘若回來的是你的衣冠,我會帶著雀雀去西邊找你。”
“倘若確定你真的死了,我會好好撫養雀雀,但我不是聖人,不會一直替你護著李寶書,我一直聽你的話,是想讓你高興。”
謝升平眸色複雜極了,她低聲,“江浙,值得嗎?外麵都說你我門不當戶不對,其實你比世上男子強上太多——”
“所以你還不把我攥穩些。”江浙打斷她的話,“我知道你對我更多的是欣賞,可你既招惹了我,那麼,餘下要如何,就是你我二人的事,不是你一意孤行可以的。”
謝升平仰頭看他,“江浙,我與你坦誠,倘若我德勝回來,是想真心實意與你好好過日子,不說做個賢妻良母,至少琴瑟和鳴是可以的。”
江浙搖搖頭,轉而說:“不需要,你不需要為了任何人改變你自己,你想做什麼,都可以,我都無條件支持你,做你最原本的樣子,你隻需要知道,我會一直陪著你。”
謝升平將手中一疊紙錢扔進去,火苗將其包裹吞噬,周遭冷風四散,她臉上漸有暖色,“說得好,如此,陪我去見見謝清河。”
江浙搖頭,讓她少安毋躁,“現在不是時候,輔政大臣還有兩位沒來。”
他問另外的,“有一件事,我要和你最後確認,你當初說要把兵權給我,是暫時給我,還是有別的更大的打算,比如說,讓雀雀襲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