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到了!聖旨到了!”
孫府,小廝歡天喜地的飛奔回來,扯著嗓子報告。
今日,是府中老爺孫仁德升任二品大官,上麵加封他母親誥命的榮耀時刻。
老夫人沈瓊芝笑逐顏開,緩緩站起身。
她帶著奴仆們浩浩蕩蕩地來到正院,恭迎聖旨。
身為孫府的老祖宗,沈瓊芝操勞了大半輩子,終於等來了今日的富貴榮耀。
可人上了年紀,又多年積勞成疾落下了病根,再怎麼富貴也享受有限,盡管一左一右有丫鬟扶著,沈瓊芝站立著也還是有些吃力。
金釵玉釧,綾羅綢緞,都掩蓋不住她滿頭雪霜。
唯有那雙曾經媚絕無雙的眸子,依舊隱隱窺得到當年的傾城風采。
多年前,孫府獲罪被抄,一敗塗地。
是她忍辱負重,力挽狂瀾,拚了命終於把孫家再次撐起來。
她沒有自己的孩子,便將養子孫仁德養在膝下,孫仁德從小頑劣叛逆,她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血眼淚。
好在她的付出總算有了回報。
對深宅大院內的女眷來說,沒有什麼比來自兒子的誥封加身更加圓滿幸福的了。
唯一黯然的便是夫君孫鴻漸沒能親眼看到這一幕,多年前突發急病,撇下她離開。
想到這,沈瓊芝的眼圈便有些微微發燙。
然而,很快她便發現了不對勁,等了這麼半天,正門口冷冷清清,為什麼沒有看到頒旨的隊伍?
下人們有些疑惑,紛紛交頭接耳。
此時,一個婆子慌裏慌張地跑了過來。
“不好了,老太太,聖旨往後邊兒的海棠苑去了!”
海棠苑,是府裏老姨太太白氏居住的地方。
轟!沈瓊芝的腦子裏像是炸起一聲雷,眼皮猛地跳了跳,險些站不穩。
“快去看看!”
她慌忙帶著人趕了過去。
趕到的時候,誥封儀式已經完成,宮中來人也浩浩蕩蕩的離開。
白氏帶著華麗的珠冠,與她的養子孫仁德相擁而泣。
孫仁德淚流滿麵地跪在白氏跟前,深情道:“母親,你熬油似的熬了這麼多年,總算享到我的福了!”
“我的兒,難為你了!”白氏擦了擦眼淚,一臉慈愛,忙命人將他扶起來。
這一場景,震驚了眾人。
怎麼回事?老爺為什麼管老姨太太叫母親?
他們是母子?
可老爺不是從外麵抱養回來的嗎?!
沈瓊芝在孫府當了這麼多年的家,她並不蠢,幾乎一瞬間就隱約猜出了什麼。
她腦子裏一片混沌,渾身顫抖。
“孫仁德,你......你好大的膽子!!”
當家多年,又是老祖宗,沈瓊芝在府內的威望一直頗高。
她這充滿恨意的一聲怒喝,幾乎所有人都跪下了。
向來在她麵前做小伏低的白氏也是雙腿一軟,可卻被孫仁德扶住。
他走到自己的嫡母跟前,做出拱手告罪的模樣,可語氣卻沒有一絲認錯的意思。
“老太太,想必你也猜到了,老姨太太就是我的親生母親。”
“我生母十月懷胎生下我,又為了我忍辱負重多年,今天這個誥封,是她應得的。”
沈瓊芝宛如當頭一棒,渾身都僵硬了!
她愣愣地看著麵前的這個傲然的中年男人,幾乎要認不出他來了。
這還是那個她親手從繈褓間撫養,看著他一點點長大成了人,宛如自己親生的兒子嗎?
那個口口聲聲說生恩不如養恩,這輩子自己隻有她一個母親的孫仁德,去哪裏了?
一旁的夏嬤嬤看著沈瓊芝慘白的臉色,不由得怒聲道:“好一個應得的!老爺,說話可不能不顧良心啊!”
“當年府裏壞了事,是老太太舍了臉麵在外低三下四奔走求告,才保住了一大家子!”
“全家上下吃不飽穿不暖,也是老太太當了家傳寶換來米麵度日!”
“老爺年輕的時候糊塗,被人帶著學壞,若沒有老太太不惜絕食逼著你回正道,你又哪有今天!”
“老姨太太從來隻是在人後哭哭啼啼,她受的那點罪,在老祖宗麵前,也敢自稱‘忍辱負重’?!”
“何況,就算您要認回生母,也該提前告知老太太,請老太太做主!”
這一番話,擲地有聲,悲愴無比。
其他老仆想起當年那些艱難窘迫,還有沈瓊芝遭遇過的那些苦痛,都紛紛落下了眼淚。
沈瓊芝對孫家的付出和犧牲,以及對孫仁德的好,眾所皆知,板上釘釘,誰也不能否認。
孫仁德冷哼一聲,眼中閃爍著怨毒的光芒。
“一點子陳年舊芝麻的爛事,至於翻來覆去的說?你自己生不出孩子,就搶別人的兒女,攔著不讓我們母子骨肉相認,不就是吃點苦花點錢,名聲差一點罷了,你付出什麼了?”
“我早就忍你多年了,當初管著我這不讓幹那不讓幹,我想娶一房妾你也攔著,想花點錢也被你說三五日!”
“若不是我娘時時提醒我,我到現在還被你掌控的死死的!你也配我叫你一聲母親!”
“你......”
沈瓊芝竭盡全力克製住自己的怒火,目光移向白氏,冷笑道:“我總算是明白了一句老話,咬人的狗不叫。本以為你是府裏姬妾中老實蠢笨的,沒想到最奸猾城府的是你!”
白氏怯怯躲在自己兒子身後,低著頭,一副嬌弱的模樣。
已經是頭發花白的老太太了,她這番舉動,倒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
孫仁德立馬護住自己的母親:“老賊婦,你欺負我母親多年,現在還敢放潑?!”
沈瓊芝聽著他口口聲聲的老賊婦,心如刀割,深深吸一口氣,許久後才緩緩吐了出來。
她紅著眼,盯著孫仁德,一字一句道:
“論禮法,我是你的嫡母,即便你是過了明路的妾生子,也沒有叫姨娘母親的份。”
“論人情,多年來我待你如己出,悉心教養,竭盡全力為你的前程籌謀鋪路,捫心自問,我當得起你一聲母親。”
“論律法,嫡在不封生母,莫說你們根本沒有相認,即便認了,這珠冠霞帔也沒有給她的份!你身為朝廷官員,卻欺上瞞下,明知故犯,你該當何罪!”
孫仁德被沈瓊芝的話駁斥得無言以對,惱羞成怒。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眼中閃過一絲狠絕。
“嗬嗬,本來我想兩全其美,可既然你這麼不講情麵,就別怪我不顧多年情義了。來人,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