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沈瓊芝還是名義上的有夫之婦。
可恐懼驚慌和疑團,事情的驟變,讓她顧不上這些了。
沈瓊芝莫名有種直覺,眼前之人是她此時的依靠,隻有抓住他才能保住命。
因此,她伸出了手。
兩人指尖相觸的一瞬間,都產生了奇怪的感覺。
裴玉朝的心仿佛沉寂千年的湖泊,蕩開了一圈圈微弱的漣漪。
他定下神來,扶起沈瓊芝後便收回了手,帶著她來到方才燭火所在的空間裏。
這裏有兩條通道和三扇門,卻隻有一張桌,一個椅子,一張床榻。
“夫人往榻上歇著吧,我坐椅上便好。”
沈瓊芝勉強點點頭,按照他說的坐了。
方才的事情給了她心理陰影,她的手不敢再隨便碰觸榻上的其他地方,怕再一次掉到奇怪的地方去。
“…還不知公子貴姓?”
沈瓊芝意識到兩人如今的處境微妙,如果將來走漏了風聲,或許會有麻煩。
她需要知道這個人的身份,再做下一步打算。
裴玉朝看了她一眼:“我姓裴。”
“…”
兩人沒有再說話,氣氛陷入了尷尬。
沈瓊芝安靜了一會兒後,終究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裴公子可知外麵的強盜何時離開?還有,這暗道......”
沈瓊芝感覺這個男人不像是和她一樣無意中誤打誤撞進來的。
如果對方對梅若寺的暗道十分了解,那麼說不定會知道其他地方的出路,她到時候與他分頭離開,可回避許多傳聞。
不料,裴玉朝淡淡一笑:“他們不是強盜,是錦衣衛。”
沈瓊芝的心猛地一沉,後背也出了汗。
她隱約感覺到自己觸碰了不該問的東西,暗中握緊了拳,不敢再開口。
心中的謎團越來越多,可偏偏一個也不能問,隻能垂頭枯坐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暗道裏忽然飛來一隻小小的黑羽金喙鳥,撲騰著翅膀落在了裴玉朝的肩膀上。
也是這個時候沈瓊芝才發現,他的肩膀上還站著另一隻幾乎一模一樣的小鳥。
這暗室本就光線昏暗,再加上她心慌意亂,那鳥兒還安靜乖巧不出一聲,所以她才沒有注意到。
“孫夫人可以離開這裏了。”裴玉朝指了指其中一扇門,對沈瓊芝道。
沈瓊芝點點頭,臨走前忽然轉過身,輕聲道:“今日之事,還請裴公子保密。”
裴玉朝嗯了一聲。
沈瓊芝的身影消失在門後沒多久,幾個穿著夜行衣的人如鬼魅一般齊刷刷出現在裴玉朝的身周。
“大人,這女子......”
按照慣例,但凡莫名出現在裴玉朝身周的人皆為可疑,需要除掉。
裴玉朝沒有回答,起身離開。
幾個人楞了一愣,也隻能趕緊跟上。
沈瓊芝順著暗道一直走,直到腳心酸痛如針紮,人也開始搖晃起來,才來到了出口處——一個小柴房旁邊的枯井口。
沈瓊芝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井口爬出來,此時外麵已經徹底天黑了。
到處都是舉著火把跑動的人,有哭喊的,還有叫人的,亂成一團。
她走回方才藏匿的廂房,貼著聽了一會兒,裏頭靜悄悄的。
想必是不確定外頭的情況,依舊躲在裏頭不敢動彈,並且也沒有發現自己消失一事。
沈瓊芝不好直接走進去,想了想,從手上退下一個金鑲玉戒指,叫住了一個舉著火把跑路的小沙彌,對著他耳語幾句。
小沙彌還是個孩子,雖師傅說不該隨意受身外之物,卻早就羨慕糖葫蘆和泥人兒,便點頭答應。
他找來一點幹草,在門口點燃。
火煙從門縫滲入進去後,他對著裏麵的人叫喊:“廂房起火啦!快點出來,再不出來就燒死在裏麵了!別怕,外麵的強盜已經跑了!”
孩童的聲音清脆無比,一聽就是寺裏的小沙彌,不是強盜的人。
再一聽起火了,裏頭的女人們頓時什麼都顧不得了,慌忙打開門閂拚命往外跑。小和尚也趕緊跑,他怕自己燒幹草撒謊被抓住挨打。
趁著這會兒亂和黑,沈瓊芝混入人群裏去,在春棠和夏蓮驚叫出聲前捂住了她們的嘴。
“別喊,我回來了。”
兩個丫鬟又驚又喜,還一陣後怕,眼淚唰地流下。
她們剛剛聽到起火了,便慌忙開門去找太太。
然而房間裏空無一人!
倆人都嚇傻了,沒有窗隻有門的一個房,太太是怎麼不見的?
大家亂了一陣子後,發現並沒有起火,倒是強盜的確跑了。沈瓊芝“消失”一事,也被成功掩蓋了過去。
孫家的馬車,也在這個時候趕到了。
“芝兒!!”
孫鴻漸從車上跳了下來,一把將沈瓊芝緊緊擁入懷中。
沈瓊芝下意識想推開他,可他抱得很緊。
她感受到了他激烈的心跳,還有那份欣喜若狂的情緒:“太好了,你還活著。”
“芝兒,我聽人說梅若寺死了不少人時,整個人像是掉入了冰窖裏。”
“我不敢想,如果你死了我怎麼辦。”
說到最後,孫鴻漸有些哽咽。
沈瓊芝勉強抬頭,定定看向他的臉。
此時周遭隻有如水的月光,還有跑動揮舞的火把,光線忽明忽暗,朦朧搖晃。
因為角度的問題,孫鴻漸的臉恰好一半在光中,一半在影中。
恍惚間沈瓊芝似乎覺得是有兩個孫鴻漸:一個擔心她的安危,心慌意亂;另一個漠然理智,冷酷無情。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
一行人回到孫府,孫老太太不但沒有安撫受驚的兒媳,反而借此發作,刁難羞辱。
“沒事去什麼梅若寺,今天出了這樣的亂子,咱們孫府的臉麵還要不要了?!”
沈瓊芝還沒來得及說話,孫鴻漸已是擋在了她的麵前。
“母親,這事怎能怪芝兒?花朝節女子出去上香名正言順,芝兒還帶著這麼多奴仆跟從,選的也是清淨廂房,無論如何都挑不出錯來。”
孫老太太越發生氣了:“就是你一直偏幫她,才把她慣得這等輕狂!外頭人哪管這些,一聽說女人沾惹了亂子,什麼樣的醃臢話都說得出口!她不要臉,你也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