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蓁想了一晌午的計策,毫無思緒,連用午膳也心不在焉,吃了幾小口便呆愣一小會兒,整個人蔫蔫著。
辛夷在一旁布菜,瞧著她的神情,便知她在想秦王之事,舀了一小碗蓮子羹遞過去,“蓁娘子,船到橋頭自然直,多思傷神。您如今剛出了空門,便發起了高熱,須得仔細......”
“辛夷姐姐!”
晏蓁倏然打斷了辛夷,一改先前的無精打采,眼底閃著光,麵容也嬌俏了起來,“辛夷姐姐,你可是提醒了我!”
辛夷不明所以,一時摸不著頭腦,但見晏蓁舍了碗筷,她隻得撤了膳食,又叮囑著小廚房,時刻備著羹湯,唯恐晏蓁下午餓肚子。
原是晏蓁方才聽辛夷提及空門,驀然計上心頭,老祖宗向來心疼她,若見她如幼時般病痛纏身,定會再將她送回玄靈寺,也能躲上一時。
晏蓁思來想去,愈發覺得此計絕妙,又生怕秦王突然上門提親,登時有些心急如焚,當下便要有所行為。
她環顧左右,目光落在了正燃著的炭籠,故作呼吸困難,燥熱難耐,解了衣領處的盤扣,“辛夷姐姐,你將銀骨炭滅了吧,內室太悶熱,我有些喘不上氣來。”
辛夷聞言,狐疑不定,以往冬日裏,蓁娘子是半刻離不得炭火,不然便會手腳冰冷。她上前摸了摸晏蓁小手,還真是熱乎乎的,這才叫人把炭籠抬去了外室。
不過,雖抬走了炭籠,可銀骨炭燃了一晝夜,室內依舊溫暖如春。
晏蓁瞥了一眼關得緊緊的窗子,暗自歎了一口氣,又見辛夷正縫著皮襖,她輕手輕腳地走到窗子旁,餘光瞄著辛夷,神色自若地推開了手掌大的縫兒。
霎時,屋外刺骨的寒風爭先恐後地湧進了屋子,沿著衣領、袖口間的空隙調皮地鑽了進去,晏蓁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鼻息瞬間凝成雲霧,籠罩著眼前的景致,眼睫忽眨忽眨著,朦朧不清,好似凝了一層霜色。
僅一小會兒的功夫,晏蓁便感覺涼透了身心,全身上下沒了一絲暖意,這下應當如願以償了。
辛夷正忙著針線活兒,忽覺周身若有似無的冷意,抬頭一瞧,險些嚇去七魂六魄,“蓁娘子,你這是作甚?”
晏蓁堵著風口,軟乎乎的臉蛋都有些僵硬,她轉頭欲扯出笑意,半天沒扯出來,“辛夷姐姐,屋內著實悶得慌,通一通風。”
“蓁娘子,您這才退了高熱,吹不得冷風,就是要發一身汗,才得以痊愈,您稍稍忍著一小會兒!”
辛夷邊說,邊急忙將窗子關好。又拉著晏蓁回了床榻上,抱了兩床厚錦被給她捂著,還塞了兩個湯婆子進去,叫人趕緊把銀骨炭抬了回來。
晏蓁眨著大眼,偷偷瞄了一眼辛夷,見她似未曾起疑,暗自揪了揪衣角,一時心虛不已,過意不去,乖巧地虛心認錯,“辛夷姐姐,我這就好好捂著。”
辛夷瞧著自家小娘子可憐兮兮的小模樣兒,可愛得緊。隻當她是熱得不行,才去開了窗,心裏便隻剩了憐惜。若不是她家蓁娘子身嬌體弱,哪裏須如此謹慎小心,連個窗子也開不得?
她不知蓁娘子吹了多久的冷風,生怕她出了什麼差池而不自知,守在榻前忙繡活兒,不敢離開半步。
晏蓁躺在榻上,吸了吸鼻子,果然又不通暢了,錦被下的身子亦是冰涼的,仿佛是一根掛在屋簷下的冰淩,湯婆子被挪到一角,自顧自地發著熱意。方才屋內暖氣跑了精光,好歹要讓銀骨炭燃上一個時辰,方能暖起來。
一個時辰後,晏蓁漸漸覺得眼前天旋地轉,混混沌沌,攏緊了厚錦被,依舊冷得不行,貝齒忍不住上下打著輕顫兒。
辛夷聽見動靜,趕忙把繡活兒放一邊去,晏蓁兩頰緋紅,唇色發白,隱隱起著皮兒,額頭亦是滾燙!她趕忙喊了慈姑嬤嬤煎晨間的退熱湯藥,而後步履匆匆地去請府醫。
晏蓁一日發兩次高熱,有人歡喜,有人憂愁,晏府一時兵荒馬亂,雞犬不寧。
老祖宗得知後,心口一陣發慌,忙叫人去請府醫,也顧不得披個大氅,吳嬤嬤攙著她,疾步往長椿院去。待到了內室,整個人氣喘籲籲,見府醫已經請來了,方才微微安了心。
她等在一旁,翹首望著床上一動不動的小人兒,憂心如焚,如坐針氈,“前月還好好的,怎的今日就發了兩次高熱?”
吳嬤嬤倒了杯茶水,在旁寬慰著,“老祖宗,您莫要焦急,蓁娘子自幼如此,也次次安好,您先喝口熱茶,潤潤嗓子?”
老祖宗聞言,伸向白瓷杯的手一滯,愣怔了半晌,恍若沉思,陡然一把抓住吳嬤嬤的手臂,大驚失色,“你說,莫不是因為蓁兒出了空門,才又引起了弱症?”
蓁兒自幼是體弱多病,可自從入了空門,受了佛祖庇佑,這十年來往的書信裏,從未一日發過兩次高熱,生病的次數屈指可數。
老祖宗愈往深處想,愈後怕,蓁兒正值豆蔻年華,萬不能就此香消玉殞,喃喃自語著,“難不成......蓁兒還得再入空門......”
院內仆人皆忙得焦頭爛額,沒人注意到李嬤嬤趁機鬼鬼祟祟地藏在院內角落,她聽見老夫人的話後,連忙趕回長清院。
長清院正屋內,連翹在一側剝著葵花籽,晏楚玉坐在炭籠旁,悠閑地挑著布料的花樣,時不時地拈上一粒瓜子仁放進口中,趙姨娘則臥在軟榻上,手中正縫著一件夾襖。
李嬤嬤匆匆叩了門進來,搓了搓手,呼著白氣,挑了珠簾走進內室,頓時渾身暖融融起來。
趙姨娘頭也沒抬,忙著給玉娘子做件夾襖,這幾日愈發冷了,隨口問著,“長椿院如何了?”
李嬤嬤是個藏不住話的,嘴又碎,極喜誇大其詞,當即便如同倒豆子般,一連串往外吐著字,“回姨娘的話,那蓁娘子好似不行了,一日發了兩次高熱,怕是常人也受不住,何況她自小便是個病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