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早春乍寒，天色堪堪破曉，二皇子領禮官來退親另娶的儀仗卻已然到了宣平侯府。

重重院落之內，身為被退親者，謝昭婉倒半點不著急，反而鬆了一口氣似的捧著一本時興的話本懶洋洋地倚在軟榻上。

“我的好姑娘，您是不知道外頭怎麼說您的，奴婢都快急死了，您怎麼還看得住話本？”

她的貼身丫鬟紅苓急匆匆地從院外踏進屋，見謝昭婉姿態從容慵懶，急得眼眶都紅了。

“您過些日子就要嫁給二皇子了，昨日皇後娘娘和貴妃娘娘還喚您進宮，怎生今兒二皇子就要退婚，還在前堂與侯爺直言非五姑娘不娶。”

“二皇子與侯爺怎麼能半點都不顧及您的顏麵！”

滿京皆知宣平侯同已故長寧郡主之嫡長女謝昭婉由國師批為鳳命，自幼與二皇子楚淩絕定親。

謝昭婉性情溫婉，雖幼年喪母，德言容功卻樣樣拔尖，待家中姐妹亦親和如母，一手棋藝京中更無貴女能出其右。

縱無聖旨明文，謝昭婉也是燕京百官勳貴皆默認的太子妃。

諾大的宣平侯府，近年竟然隻能靠一未出嫁的姑娘撐起門麵。

皇室水深，謝昭婉硬撐了那麼些年，現下有人要搶著接過這燙手山芋，她自然樂得放手。

外院慶賀的鑼鼓喧天，紅苓不由鼻子一酸：“姑娘，侯爺方才便將聘禮收下了，您已經及笄了，二皇子如此，您可怎麼辦？”

“好了，木已成舟，何必再議？五妹妹自半年前落水後性情大變，詩詞歌賦無其所通，二皇子愛慕她也是常理。”

謝昭婉緩緩合上書，不緊不慢地端茶輕抿半口，一雙鳳眼沉靜宛似深潭，瞧不見半點焦躁不安，反而早知如此般笑著吩咐道：“你從我庫房裏揀幾樣合適的給五妹妹，他們如何是他們，咱們不能失了體麵。”

謝柔嬋在族裏行五，幼時也是個溫和善良的性子，不好詩書好女紅，能繡一手更勝蘇州繡娘的雙麵繡。

誰知半年前謝柔嬋意外落水，再醒來後燒了繡架不說，還成日在外拋頭露麵從商賈之事，便是連閨閣筆墨也隨意塞給外人，縱博得一個才女的名聲，卻也叫人看盡了宣平侯府的笑話。

謝昭婉多年苦心為宣平侯府的謀劃經營近乎因她毀於一旦。

恰時，院中丫鬟來報五姑娘攜人來訪，瞧著似來者不善。

紅苓忍不住氣惱道：“五姑娘她現在還來做甚？如今府中姑娘哪個沒受過她的欺辱，她姨娘一個戴罪之人，若無您與郡主多年相護，她早就被遣去鄉下莊子了，今兒她竟還敢來對您落井下石。”

思及因謝柔嬋而倍受恥笑的無辜堂姐妹，謝昭婉不由眼神一暗。

對謝柔嬋這個仿佛換了一個人的庶妹，她已仁至義盡，如今謝柔嬋卻還要步步緊逼。

謝昭婉歎了口氣，輕聲道：“紅苓，我心裏有成算，斷不會叫你們跟著我吃苦的。”

柳枝發芽，細嫩的莖葉掛在枝頭，謝柔嬋攜大丫鬟英兒踏進院中，嫌惡地避開柳葉，她滿頭珠翠，身著宮緞裁作的桃紅對襟襖裙，餘光打量著屋中擺設，又瞥了眼謝昭婉一襲藕粉襦裙，麵帶不屑。

“大姐姐好歹也是個嫡女，怎得院子如此寒酸，還不如妹妹身邊的英兒。”

謝柔嬋語罷，又抬手扶了金絲點翠步搖，領著同樣打扮精致的婢女英兒，傲然笑道：“二皇子殿下擔心妹妹穿戴不夠，這品的點翠成盒成盒地給妹妹送，若說這是妹妹搶了姐姐的東西，怎地二皇子從未給姐姐送過任何東西？”

“姐姐有所不知，妹妹此行前來拜訪姐姐，是二皇子親口同意讓我來掌謝家中饋，想來父親很快也會遣人告知姐姐的。”

謝柔嬋得意一笑，自認為占盡了先機優勢，偏謝昭婉對她沒有半點嫉妒，反而但笑不語，眼神還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