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生來不詳,娘親因我難產而亡。
爹記恨我,恨我奪走了他深愛女子的性命。
自幼對我沒個好臉色。
我自覺害死了娘親,是我罪孽深重,平日也不敢叨擾爹爹。
與蕭朗鳴定下婚約的第二日,我爹便接了一位姨娘入府。
我多了一個庶妹,生得性子活潑,爹爹很是疼愛。
想著念著,不知不覺入睡了。
第二日,院外有小廝喚我取血。
先塗上一層灰白的粉,摻和著冰渣,蓋在皮膚上冷的我直哆嗦。
小廝說是用來清潔的,玉蓮珍貴,受不得汙濁。
他用刀劃開我的皮膚,血液滴滴答答流進一個小碗
小廝把刀擦幹淨,扔了我一瓶藥粉。
「這是治傷的,可別說我沒給你,價格貴著呢,你省著點用,用完就沒了。」
我看了眼手掌大小的瓶子,不敢置信:「這點藥,最多夠用十來天!」
奶娘聽了爭論,裹著單衣出來,看了眼我鮮血淋漓的手。
哆嗦著跪下。
「好小哥,我求求你,小姐本就瘦弱,這止血的藥粉真的不能少啊!」
奶娘年紀不大,但已經生出白發,佝僂著身子給人一個接一個地磕頭。
我心好像也被那刀子割了,第一次對我爹生出了怨恨。
也不是我想出生!也不是我想殺了娘親!
為什麼連帶著奶娘也要受我牽連。
我跌跌撞撞往外跑,我要去找爹爹主持公道。
出了這破敗牢籠,才發現遊園走廊,全是吉祥喜慶。
下人們都喜氣洋洋,吆喝著,討論著。
我才知道竟是我爹為了給我庶妹積攢功德,開了流水席宴請四方來衝喜。
不拘地位高低,來者是客。
他在眾人為庶妹喝彩歡賀聲中,知不知道還有個女兒在為一瓶止血散心碎呢?
我腳步遲鈍地走進宴席,大家一臉詫異地看著我。
「姐姐!你來啦,我正要找人去請你過來呢!」
庶妹穿得錦繡衣,梳著流雲鬢,身段窈窕地向我走來。
我看著自己粗糙的手,有不可抑製的自卑和委屈。
「這人誰呀,怎麼就冒冒失失闖進來了?」
「穿的好破,是乞丐嗎?沒人把她攔下來?」
失血讓我頭重腳輕。
我手足無措地站在那,感受著四麵八方突如其來的惡意。
我爹過來拉我出去,氣急敗壞問我又要做什麼。
我咽了咽口水,有些緊張:「止血散不夠用......」
他擰著眉,滿是不解:「藥不夠你省著點用不就行了?怎麼總想著鋪張浪費。」
他說:「這麼多人在呢,搞得灰頭土臉,你到佛堂那跪著吧,別出來丟人現眼。」
我站在太陽底下,卻冷的直抖。
佛堂外地板很冷,我膝蓋很痛,餓暈了,又醒過來。
到了晚上,人潮漸去,我踉蹌著步伐往回走,路過假山石,我聽見有人在耳語。
「靈珊,我心悅你。」
「蕭郎,我真羨慕我姐姐......」
......是誰?
我扶著石頭過去,看見接吻擁抱的兩個人。
我的夫婿,我的庶妹!
我溢出一口血,不省人事。
3.
醒來時,奶娘正關切地看著我。
蕭朗鳴在旁邊,他說我昨晚太久未進食,暈過去了。
奶娘笑得皺紋都舒展開了。
她說蕭朗鳴守了我一夜,還送了很多吃穿用的,我們不用再受凍受餓了。
我心中冷笑,他這是擔心我說出去吧。
他想多了,如此不堪的事別人知曉必定會影響我爹的名聲,我絕不會做。
就當是我贖罪。
我把奶娘支出去,看著蕭朗鳴眼下的青色,內心沒有半分心疼。
「所以你不與我成婚,是因為喜歡上了我妹妹?」
「是......你不要責怪靈珊,都是我主動的。」
「你不要因為這件事嫉恨她,不要說出去,她的病才剛有點起色,我不想她難過。」
他麵色不自然,卻還第一時間為庶妹擔責,真是好深情!
我把枕頭往他身上扔,壓著聲音怒吼:「那我呢?我就活該難過嗎?」
我想著我們青梅竹馬的情意,想著曾經幻想過的朝朝暮暮,苦澀的眼淚滑落嘴角。
我拽著蕭朗鳴的衣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拚命挽留他。
「我會好好取血給她用的,我會給她供長生位,你能不能不要選擇她?」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她,她明明已經有那麼多的愛了!而我隻有你了,隻想要你!」
蕭朗鳴皺著眉,兀地站起來,憤怒的聲音蓋過了我。
「可我和你一開始就是錯的!」
他有點失控,可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一開始我就是認錯人了!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和靈珊結親了!」
他說,三年前他去遊湖,無意救了墜湖的靈珊,兩一相望,便是心動。
他說,靈珊與記憶裏的佳人性子如出一轍,活潑熱烈,恰如夏日驕陽。
不像我,送我再明豔的脂粉也藏不住死氣沉沉......
我與庶妹眉眼七分相似,下半張臉卻生的寡淡些。
我像抽空了全身的力氣,想要辯解:「可是......」
可是與你相遇的的確是我啊。
金釵之年,奶娘偷偷帶我出去玩,與他初遇。
那時我尚年幼,不知道沒有爹娘的寵愛,如何在這世間立足。
自然能無拘無束......
如今怎麼變成我借了別人的光?
我笑得諷刺,問:「你怎麼就能確定她就是呢?」
蕭朗鳴垂著眼看我:「......她胸口有紅色的胎記。」
我明了,原來庶妹和我一樣,都有。
那年我落湖,他無意瞥見我的胎記,是意外之舉。
可是如今,他又是做了什麼,才看到的呢?
庶妹突然推門而入。
她一張臉本是笑吟吟的,直到看到我倆之前爭執交纏上的衣袖。
她滿眼通紅地瞪著蕭朗鳴:「你騙我!」
「你明明說不會再私底下見她的!你是不是還喜歡她?還想繼續婚約?」
她尖聲叫著,撕心裂肺。
我爹很快趕過來。
庶妹捂著臉撲進他懷裏,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直叫我爹心碎地直喊乖女莫哭。
她咬咬唇:「我本想來謝姐姐替我取血,卻看到他們拉拉扯扯......」
她抬起臉,眼睛亮閃閃的,竟大膽說:「我心悅蕭郎,姐姐實在配不上,能不能讓她把蕭郎讓給我?」
爹遲疑的看了我一眼。
我這個墨守成規、性格古板的爹,他居然真的有在考慮!
蕭朗鳴自是滿眼感動,一拱手,眼神堅定看著我爹:「我和靈珊才是兩情相悅,還望嶽父成全!」
他倆是陰差陽錯的苦命鴛鴦,我是那作惡的王母。
我嗬嗬一笑,隻覺得諷刺。
我爹把庶妹護在懷裏,目光不善地看著我:「你還沒有成婚就和人同處一室,實在是浪蕩不堪。」
我故作不解:「爹你可想清楚了?這世上哪有庶女搶嫡女夫君的規矩,傳出去不怕人笑話嗎?」
我爹啞口無言,最後甩袖離開。
「你和蕭侄兒的婚約就此作罷。今天的事情你要是敢說出去,我就把你逐出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