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十分鐘之後,鹿瀅才鬆開了王大爺的手,“來,張開嘴巴,我看看。”
王大爺對著鹿瀅張開了嘴。
鹿瀅定睛一看,眉頭緊蹙,他這口瘡的確非常嚴重了,舌頭兩側以及口腔內壁一共有十來個大小不一的潰瘍。
小的跟黃小米那麼大,大的形似黃豆,顏色淺淡,不紅。如此大範圍的潰瘍,肯定吃也吃不好,喝也喝不好,說話難受,睡覺受罪,難怪大爺的脾氣會這麼大。
“您這樣好幾個月了吧?”她問。
王大爺歎氣,“可不麼,我自從去年年底就經常性的口腔潰瘍,一開始吃點牛黃解毒丸還有用,但後來就沒用了。找醫生開了好些維生素、消炎藥什麼的,吃了倒是有些效果,可過段時間就會複發,反反複複沒完沒了的。”
口瘡這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症狀輕的買點苦瓜吃吃,或者喝點菊花茶降降火就是了。隻有症狀重的疼的受不了的、反複發作好不了的才會來找醫生治。
王大爺會來找中醫治,沒別的,肯定是西醫沒治好,才來找中醫碰碰運氣的。
哪知道又碰見金大文這個庸醫,花了好些錢仍然沒治好,怨氣終於爆發了。
鹿瀅點點頭,“再把舌頭伸出來我看看。”
王大爺伸出舌頭。
舌苔白而厚膩,多為中焦濕濁,脾胃有寒氣!
多半是因為脾虛。
她的診斷結果出來了,王大爺的脈象為沉細無力之脈。細脈多見於氣血虛弱,濕邪之候。
而他的舌象則顯示脾虛。
陽虛胃冷且脾虛已久,容易導致虛火上炎,進而引發口瘡。
《醫總金鑒.口部》有言:虛火者,口瘡色淡紅,滿口白斑微點;實火者,色豔紅,滿口爛斑......
王大爺的口瘡顏色淺淡,不紅,顯然不是實火。
鹿瀅心裏已經有了初步的判斷,但還要結合問診才能最終下定論。
“您平時胃口怎麼樣,是不是吃幾口就吃不下飯了?”
王大爺點頭:“是呀,最近胃口越來越不好了,有時候吃兩口吃不想吃了。”
鹿瀅問:“那是不是經常感覺腰膝酸軟,很容易累?”
王大爺忙點頭:“對,我剛起床明明還沒做什麼呢就感覺很累,這腰也是酸的要死。”
“有拉肚子和腹脹的症狀麼?”
“有呀,要麼肚子脹不拉屎,要麼拉了就便溏。”
“吃了涼的是不是覺得很難受?”鹿瀅繼續問。
王大爺激動了起來:“吃點水果就胃疼,你怎麼連這個都知道?”
張丹在一旁看呆了。
這真的是鹿瀅麼,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了?
金大文則是有些懵,自言自語地嘟囔起來:“怎麼比我還會忽悠......”
至於霍爭暉,通過藍牙耳機把這番對話聽得一清二楚,有些不明覺厲。
看不出來,小丫頭居然還真有兩把刷子。
鹿瀅露出一抹淺笑,對王大爺點點頭:“您這口瘡的根源,在於脾胃。”
話音剛落,金大文猛然拍了把大腿,“我就說這次準沒錯,不還是脾胃伏火嘛!”
說罷不屑地嗤了一聲,“還說我是庸醫,她用的不也是排除法麼。”
王大爺臉色一冷,“他說的是真的嗎?如果你也敢忽悠我,我就把你們醫院一起給舉報了,大家誰也別想好過!”
張丹急了,立馬衝上前說:“王大爺您別生氣,鹿瀅隻是規培生,您多擔待......”
鹿瀅打斷了她的話:“急什麼,我話還沒說完呢。”
就是,她還沒把話說完,你們急什麼急?
霍爭暉在耳機那頭為鹿瀅暗暗打抱不平。
隻聽鹿瀅慢條斯理道:“這個病在脾胃不錯,但病機卻涉及到脾、肺、腎三臟。說到底,內傷脾胃是口腔潰瘍發病的根本原因,也是內因,而外邪侵襲則是誘發加重潰瘍程度的外因。因此,必須內外兼治,才能治好這個病。”
王大爺煩躁地皺眉:“能說點我聽得懂的嗎?”
鹿瀅莞爾,指著他的口腔道:“您這口腔潰瘍的確是上火引發的,但火有實火和虛火之分,還有陰虛火旺和虛寒陽浮之分。總的來講,您的口瘡最開始是實火,那隻要把火給打下來就行了。
所以一開始,牛黃解毒丸您吃了是有用的,但因為內裏的問題沒能徹底解決,病情開始慢慢傳變,實火變成了虛火,再吃牛黃解毒丸就不見效了,而且吃的越多,這些清熱的苦寒之藥就越容易傷及您的胃氣。
久而久之,您脾胃虛寒的程度加重了,再加上您又吃了許多消炎藥,消炎藥也是寒性的,如此寒上加寒,虛火上炎,口瘡自然會不停地反複。”
王大爺不解:“可人上火了,不就該吃點清熱解毒的東西嗎?”
鹿瀅淡笑著解釋:“上火,必須要分清楚虛實。實火是因為邪氣實從而產生的火,就好像有人給我們的房子點了一把火,清熱敗火的藥便宛如一盆涼水,隻要澆下去病就能好。
但虛火卻宛如家裏調皮搗蛋的孩子,親生的兒子正處在叛逆期,天天鬧得家犬不寧,親子關係降到冰點,那就得用溫和的辦法來解決,強行壓製,隻會讓情況更糟。並不是見火降火,就能管用的。”
這話一出,金大文的神色頓時就尷尬了起來,他不就是見火降火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