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喪子

引

7歲不到的兒子在校內出了車禍，肇事司機居然是班主任。

丈夫指責我不顧家庭，媒體指責我做戲，婆婆罵我害死她孫子。

我的世界幾乎崩塌，明明我才是受害者，我卻承擔了所有惡意。

我傾盡所有，隻為了一個公道。

01

我原本以為婚姻幸福，工作順遂，父母健康，過著人人豔羨的生活。

我從沒想到，我的人生崩塌得會如此輕易。

“子浩媽媽，我是子浩的老師，子浩出車禍了，現在在街道醫院，您快來一趟。”

我隻聽到了車禍，腦子裏頓時空白一片，手裏的票據散落一地。

我整個人像是走在雲端一般，跌跌撞撞趕到醫院，耳邊回蕩著蜂鳴。

木然地跟著醫生，確認了子浩的身份。

他幼小的身軀就那麼躺在冰冷的床上，我隻看到了他的臉，一旁子浩的副班主任楊老師扶著我。

“子浩媽媽，孩子......你別看。”

我僵硬地轉過頭看著她，她眼裏也全是眼淚，我整個人搖搖欲墜。

這是我的兒子，明明過兩個月就要七歲了，不論他變成什麼樣，我都要看！

我艱難地爬到了床前，顫顫巍巍掀開了白被單。

這一刻我的眼淚終於決堤，我不敢想象他死前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腦袋裏麵已經開始回蕩著梁子浩的聲音，他一聲聲喊著媽媽，喊著好痛......

“這是怎麼回事？”

楊老師泣不成聲，“今天子浩爸爸說臨時堵了車要稍微晚一點過來，子浩在教學樓門口等著爸爸，剛好薑老師的車停在教學樓門口。孩子蹲在地上......沒有被發現......”

“薑老師去交住院費了，校長很快就到了，這些事情大家一起來溝通要怎麼處理！”

我的聲音刹那間不受控製，”處理？！我七歲的兒子在學校裏麵被老師開車撞死，你跟我說處理？！“

我的聲音不住顫抖，腳下發軟，用盡全身力氣才穩住了身形，“怎麼處理？你們還我一個兒子嗎？”

醫生確認了我的簽字就推進我的兒子進去太平間，我站在原地死死看著醫生的背影。

說是萬念俱灰也不為過。

身後卻傳來了老公梁成急躁的喊聲，“章佳怡，子浩呢！孩子搶救出來了嗎？要不要緊？”

我紅著眼睛沒說話，公公扶著婆婆也趕了過來，她一見我這個表情，哭得撕心裂肺，“你個喪門星！要你好好在家裏帶子浩你偏不！你非要去上班！”

她撲過來就抓住了我的頭發，猛地就是一巴掌，幾乎是尖叫著喊著，“你看看你自己！花枝招展！你是去上班的樣子嗎？你去外頭拋頭露麵，害死了我的親孫呐！”

楊老師連忙過來幫忙攔住婆婆，年輕小姑娘被公公一把就推倒，“你們這個殺人的學校，我跟你們沒完！”

梁成虛脫地背靠著牆蹲了下來，雙手抱頭，壓抑的哭聲在樓道不斷回蕩著。

我眼淚還止不住地流，醫院的走廊裏亂成一鍋粥，護士提醒我們冷靜，不要喧鬧。

發瘋的婆婆，沉默的公公，還有蹲在那裏不吭聲的老公，我隻覺得腦子亂成了一鍋粥，婆婆卻還抓著我的頭發不放手。

她抓著我就是一巴掌，“章佳怡！你個喪門星！你讓大家評評理，你究竟是去上個什麼班，每天都要打扮得花枝展，早出晚歸，孩子和家庭都不管！你害死了我的孫子，你要給他償命！”

婆婆憤怒地抓著我不放手，頭皮傳來劇烈的拉扯感，疼得我整個人開始打顫。

很快，她對著我又是一巴掌，我被打得開始發昏。

到這個時候，梁成才站起了攔住了婆婆，“媽，你現在打她，罵她，就算殺了她都沒有！子浩回不來了！”

梁成的聲音滿是痛苦，可是卻沒有絲毫幫我的意思。

婆婆一鬆開手，我直接就跌坐在地上，楊老師趕忙過來扶我，“沒事吧？痛不痛？要不要給你掛個號......”

梁成的聲音打斷了她，他側過頭居高臨下盯著我，雙目通紅，還帶著恨意，“章佳怡，你究竟還是不是一個當媽的，孩子這麼小，你非要上班，非要說自己也有事業，你賺那麼兩個錢，好，孩子沒了！你開心了是不是！”

最後幾句，他幾乎是以怒吼的方式來宣泄自己的痛苦。

我像是被巨大的痛苦海洋淹沒，慌亂無助，我腦袋裏不斷浮現子浩那殘破的身軀......

“梁成，這不是我的錯，子浩出了車禍，為什麼都要怪我？不是我啊......”

我坐在地上，無助地看著他。

恩愛多年的老公眼神滿是失望，“真的不是你的錯嗎？難道隻有你一個人有工作嗎！我難道就沒有工作嗎！如果不是你非要我去接子浩，你自己去接，子浩說不定根本就不會出事！”

“我是今天業務上開會，抽不開身......”

婆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直接打斷了我，“就是你！你自己看看你自己現在的樣子，我的孫子死無全屍，你精心打扮過來，你究竟是不是人啊？”

他們一人一句，懟得我說不出話來。

他們七嘴八舌地指責，讓我迷茫了。

如果我對孩子和家庭再多一些照顧呢？

如果今天真的是我去接子浩，事情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

我迷茫地盯著醫院的地麵，胸口劇烈地欺負，越來越覺得喘不上氣。

眼黑一黑，失去了意識，陷入了昏迷。

如果我辭職照顧孩子，如果今天是我親自去接他，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02

我緩緩睜開眼睛的時候，太陽穴還突突地作痛，我像是在做夢，沒有絲毫實感。

眼淚卻不受控製地滑落，這是一場夢多好。

就連這片刻的安寧都被打碎，“梁子浩媽媽，你醒啦？我們是實時新聞的記者，對於梁子浩的車禍事件，你有沒有什麼能夠透露的？”

“章女士，我們是本地紀實新聞，您今天是化了妝換好衣服直接過來的嗎？”

......她們一見我醒了過來，一擁而上湊到了我跟前。

她們的話讓我被迫想起孩子的車禍，我深吸一口氣。

我不能倒下，子浩的爺爺奶奶和父親不願意討個公道，我要！

不論如何，這件事情我要追究下去！

“我兒子是在學校的教學樓前麵，被班主任的車撞死的，我想這件事情應該由學校和肇事司機班主任給我一個說法。”

我強撐著不適，坐了起來，扯出一個蒼白的笑容，佯裝體麵接著說，“為什麼汽車能開進校園裏，甚至開到了教學樓麵前，那一棟樓全都是低年級的小孩，這一點我完全不能接受，她們不是純粹的失誤！”

一個記者擠到了我的麵前，“章小姐，我來得早一些，之前您的婆婆斥罵您隻顧工作不顧家庭，您今天也是穿戴相當整齊來的醫院，您是從家裏還是從公司直接過來的呢？”

她的話相當尖銳，我強忍著憤怒，控製住了自己的脾氣，“我是公司直接過來的，我也承擔著養家糊口的任務，我......保持自己一個良好的個人形象也是對工作的尊重。”

而她緊接著就又提出了新的問題，“那您是否認為自己的工作，是造成了子浩車禍的一部分原因呢？”

我整個人因為憤怒開始不住地顫抖，“你究竟想問什麼？”

她推了推自己的眼睛，把麥克風對準了我，身後攝像機泛著寒光，“我並不是在刻意攻擊您，章小姐不需要這麼敏感。”

我抓起了枕頭就朝她丟去，嘶吼道，“你根本不是人......”

身邊幾個記者被我冷不丁地發怒嚇到了，但是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開始拍照。

我環視著這群人。嘶啞著開口，“我隻希望能你們可以公正一下，幫幫我，我兒子慘死，我要一個公道！”

另一個男性記者向我走近了一步，“剛剛我們在樓底下已經遇到了校長和肇事司機班主任，校方表示不會推辭責任，願意賠償90萬，而班主任也願意承擔起賠償的責任，主動提出賠償60萬，希望獲得你的原諒，150萬達到了您的賠償預期嗎？”

他這一席話，氣得我完全沒法開口。

150萬就可以換回我未滿7歲的兒子嗎？

可以換回我一個活生生的孩子嗎？

場麵一度僵持住了，門口卻傳來了一個聲音，“子浩媽媽，這件事情都是我的錯，我絕對不會推卸責任！”

門口站著哭得梨花帶雨的薑老師——薑月。

她身形單薄，穿著簡單的連衣裙和素白的開衫，薑月本就長得溫婉柔美，哭起來直讓人心疼。

她僅僅是站在門口，就讓人覺得她像是要碎了一般。

薑月走到我的麵前，記者都不自覺給她讓出了一條道，噤聲看著我們。

“撲通”一聲，她直接跪在了我病床前，眼淚順著白淨的臉龐墜落，“子浩媽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她情真意切，望著我的眼神一片澄澈，生怕我不肯相信她，跪著還向我挪了兩步，“是有孩子那一天崴了腳，我是為了送孩子回家才把車開到了教學樓，我停車去接孩子的時候根本不知道子浩蹲在車前，我真的沒有看到！”

我看著她的眼睛，她哭得好無辜。

“薑月，你是孩子的班主任，孩子究竟走沒走你不知道嗎？子浩......不僅僅是被撞倒，他......薑月，他......才不到七歲啊！”

我說出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顫抖得不像話，我幾乎沒法維持自己的語言流暢。

就連呼吸，都讓我覺得疲乏，每一次都呼吸都讓我覺得痛苦。

薑月聞言，直接在我床前磕頭，“我對孩子們都是一樣的愛，我也是愛子浩的，我把班上每一個孩子都當成自己的親生孩子，如果你不滿意，我......我償命也好！”

她說著就從地上爬了起來，猛地就向牆壁奔去。

我沒有吭聲，如果真的償命......也是應當的。

記者們驚呼一聲連忙攔住了他，之前那個男記者速度最快，直接伸手把她拉住。

薑月站不穩，身形搖搖欲墜跌坐在地上，哭得可憐又脆弱。

那個記者憤怒地看向我，“校方和老師已經表達了願意賠償，班主任一個女生真誠地來跟你道歉，你反倒這麼惡毒，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你還要讓大家失去了一個好老師嗎！”

他憤怒地喊著攝像師抓緊拍攝，“章小姐，你知道150萬你們一家人要賺多久嗎？他們已經給了你足夠的誠意，如今你得了補償，你還要逼死人，這是一個善良的母親會事情嗎！”

我狼狽地從床上下來，站到了薑月麵前，“我不要你的賠償，我也不要你的命，但是我絕不會去簽諒解書，我不會原諒你。”

薑月聽我的話，又要給我跪下，我那遲遲不露麵的老公這才不知道從哪兒衝了過來。

他猛地推了我一把，“章佳怡，你真的夠了！你能不能別發瘋了！薑老師又是給你下跪，又說要給你償命，你是不是真的要逼她跳樓，你才滿意！”

這一刻，他們看向我的眼神，好像我才是惡人。

究竟誰是受害者呢？

這一切都要歸咎於我嗎？

我不理解，明明失去孩子的是我，眾矢之的也是我，好像隻有我一個人是壞人。

我這才明白，什麼叫萬念俱灰，什麼叫孤立無援。

我不會放棄，我也不能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