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九點到現在,你遲到了整整三個小時。”
男人嗓音冷厲似冰霜,步履不緊不慢,從沉寂深夜中走來。
他幽寒的眸子直直落在麵前的女人身上,視線眈眈,挾卷著無盡的壓迫感, “林清宛,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冷聲冷氣的質問。
怒意昭然。
“對......對不起。”
林清宛連忙低頭道歉,她來的時候在路上淋了雨,此時身上單薄的衣衫早就濕了個透。
夜裏寒風吹來。
冷得她牙齒都在打顫。
傅俞衡卻好像絲毫看不到她的狼狽,冷眼看著她慘白如紙的麵容,“我等在這裏,不是為了聽你說廢話的。”
他想聽原因。
可她不想說。
“......”
林清宛憔悴的臉頰看起來更是白了幾分,她不自覺攥了攥垂在身側的掌心,欲言又止地動了動唇瓣。
“醫院......那邊,突然出了些問題。”
醫院?
那就是她媽媽出事了?
難怪她這樣一幅魂不守舍的鬼模樣。
傅俞衡幽冷的眸子裏似是掠過幾分了然,但神色依舊凜冽,“什麼時候醫院規定,陪個病人連手機都必須關掉了?”
“手機沒電了。”
林清宛纖長的眼睫輕輕顫了顫,確實是她怠慢了他,也沒什麼好辯解的,“是我的疏忽,不會再有下次了。”
她不喊冤,也不吵鬧,溫順的像是沒有脾氣一樣。
傅俞衡卻半點沒有因此而高興多少,他死死盯著女人低垂的眼眸,好久才終於打算高抬貴手一般。
“給你半個小時,把自己收拾幹淨來見我,如果再遲到......”
他緩緩說著,一雙寒眸微微眯起,抬手扼上她清削的下頜,“林清宛,你知道後果的。”
聞言。
林清宛單薄的身影微微顫了下,她依舊沉沉低著頭,“傅先生放心,不會再耽誤您的時間。”
她怎麼敢呢?
她渾身軟肋,全都被他死死攥在手心,哪裏敢有半分違逆。
林清宛幾乎是一路跑到浴室,她胡亂衝了個澡,確保沒有半點不妥後,才匆匆換上了那條陳列在各式高定男士西裝裏的,唯一一條連衣裙。
鵝黃色的裙子,簡約且優雅。
是她曾經會喜歡的那種款式,可也是她如今最不願意多看一眼的。
林清宛滿目迷惘地盯著鏡子裏的自己,好一會兒,她才像是終於反應過來,掬起一捧清水。
無力又決然地潑了上去。
水滴沿著鏡麵汩汩淌下。
她頭也沒回,穿著一條並不合身的裙子,說著言不由衷的話,走向一個心裏另有所愛的男人。
主臥門半開著,燈光傾落。
林清宛小心地走在軟綿綿的羊絨地毯上,她四下打量了一周,卻不見男人挺拔淩然的身影。
去哪裏了?
“傅先生,你在嗎?”
沒人回應。
林清宛好看的細眉微微蹙起,她下意識就要去書房找人,可是還不等她轉身,腰間驟然一沉。
緊接著,一陣天旋地轉襲來。
“傅......”
林清宛根本還來不及說話,唇上一抹溫熱的觸感嚴嚴實實覆了上來。
男人略微低頭,準確無誤吻上她煙粉色的唇瓣,輾轉廝磨。
他有力的手臂緊緊箍在她腰間,盡管呼吸滾燙灼人,一舉一動卻小心翼翼,宛如捧著多麼難得的寶貝。
“我的眼光沒錯,這個裙子果然適合你。”
傅俞衡漆黑如潭的眸光深深烙在她臉上,他情深不移地看著她,卻又不像是在看她。
淚水不知不覺迷蒙了視線。
林清宛幾乎有些自欺欺人地連忙閉上眼睛,事到如今,她半點不願意被那人窺到自己的脆弱。
窗邊,燈光微暗。
等到一切熱情退去,已經是後半夜。
女人如瀑的長發散落在絲綢枕頭上,她像是怕冷一般,緊緊將自己裹進被子裏,閉眼假寐。
等到浴室的水聲漸漸停了下來。
林清宛才緩慢遲緩地睜開眼睛,那一雙清澈漂亮的眸子裏隱隱泛著薄紅。
她強撐著疲累的身子,有些費力地坐起來,一如既往,溫順僵硬地朝著迎麵走來的男人扯出一抹笑。
他西裝革履。
渾身上下透露出與生俱來的矜貴淩人。
燈光下。
林清宛水晶般的眸子似是黯了黯,沙啞著嗓音開口,“這麼晚了,是要出門嗎?”
不問他去哪裏。
也不問他去見誰。
她有自知之明,也不敢越累池半步,守著一個情人該有的自覺。
“嗯,去機場。”
傅俞衡似有若無地應了聲,看也沒看她一眼,從衣櫥裏拿出一條蒼藍色的領帶。
林清宛眸光微愣,僵了僵,她抬步走到他麵前,“我幫你吧。”
“不用。”
傅俞衡想也沒想,就冷冷回絕了她,那一條質地上乘的領帶,很快被打成高貴紳士的溫莎結係在他頸間。
他從來最煩這些瑣事,這次卻用了十足的耐心。
行事風格半點不像他。
那就隻有一個可能。
林清宛單薄的身影僵了又僵,她微微垂著眼眸,才像是終於鼓起了什麼勇氣一般,“要去出差嗎?”
聞言。
傅俞衡冷冷地哼笑一聲,他抬眸打量著麵前的女人,慢條斯理地反問,“林清宛,你這是在打聽我的行程?”
他的反應。
意料之中。
“不是的,您多慮了。”
林清宛原本就憔悴的臉色更顯蒼白,她竭力斂起滿心的難堪,輕聲解釋,“隻是,媽媽的情況有些不太好,我最近可能......”
“五十萬,夠不夠?”
傅俞衡還不等她說完,就不緊不慢地開了口,“林清宛,下次想要錢就直接說,不用這麼拐彎抹角的。”
他居高臨下看著她,唇角勾著似有若無的笑,抬手在她臉側輕輕撫了撫,“我說過,隻要你乖乖聽話,我不會虧待你。”
他高高在上地施舍,就好像在拯救路邊的野貓野狗,不管裝得再怎麼和顏悅色,也藏不住滿眼的嫌棄。
而她,就是他明碼標價,花錢買來的玩意兒。
三年前,他慷慨出手,幫她救回病重的母親。
唯一的條件就是,要她當了情人。
這三年來,他對她這副契合無比的身子似乎格外滿意,就像是個討到稱心玩具的小孩子,從不吝惜金錢,也仿佛總有取之不盡的貪戀。
但也僅此而已。
他心中另有所愛,隻要有這一張相似的臉頰,換成是誰都沒有關係。
不過是個替代品而已。
她本來就不該有任何妄想。
“......謝謝傅先生。”
林清宛垂在身側的手掌緊緊握起,直到不長的指甲陷進肉裏。
她就像是感覺不到痛,艱難地扯出一縷蒼涼笑意,“您放心,我們早就說好的,隻要您還沒有娶妻,我就會一直留在您身邊,直到您厭倦了為止。”
尊嚴這東西太奢侈。
她早就沒有了。
如今,她唯獨堅持的底線就是,絕對不能走上那條讓她家破人亡的路!
“所以傅先生,如果有一天您打算結婚了,請一定要告訴我。”
林清宛直直望著他,幾乎是用著乞求的語氣,“我發誓,我一定不會給您添任何麻煩,更不會讓您有半點甩不開的顧慮。”
“倘若我不答應呢?”
傅俞衡俊美無儔的麵龐上看不出悲喜,緩緩抬步向她逼近,“林清宛,你又準備怎麼辦?”
跟他吵?
跟他鬧?
攪得他永無寧日?
嗬,她哪裏來那樣大的本事。
“我會離開。”
林清宛蒼白的臉頰上血色盡褪,她緩緩抬眸,毫不閃躲地看向他眼底,“用盡所有辦法,永遠也不會出現在你麵前。”
她的聲音很輕,卻堅定決意。
帶著莫名讓人心煩意亂的絕望荒蕪。
這樣的她,是他從來不曾見過的。
傅俞衡幽深的眼眸微微一凜,緊接著,無比篤定地反問,“林清宛,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她就快要死了,算不算?
“......沒有。”
林清宛幾乎有些倉皇地垂下眼眸。
她搖了搖頭,生怕他不信,又生怕他繼續追問,索性竭力裝作若無其事地揚了揚唇畔。
“隻不過,您總歸是要結婚的,我也不可能這樣躲躲藏藏的過一輩子,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