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溪月露出陶醉模樣,卻聽太後疑惑道:“目測?”
“就是用眼睛測量了 。”寧溪月嘻嘻一笑,眼睛卻眨也不眨緊緊盯著冰層下那些肥魚,幻想著它們變成一大碗的草鍋燉魚。
蘭心和太後都看出了她的貪婪,太後忍不住輕笑起來:“你這想法雖是好的,隻是這些魚兒若在水裏,無論是用漁網還是魚鉤,或是你親自下水去捉,都使得,可如今冰封大地,你怎麼抓它們?”
“我當然是有辦法了,沒有什麼能夠阻止一個吃貨的決心。”
寧溪月雙手握拳躍躍欲試,忽然又似是想起什麼,轉身看向太後和蘭心:“呃......那個......宮中有沒有規定?不許隨便抓魚。咳咳,我......我這該不會正撞到你們手裏了吧?”
太後笑道:“不會,妃嬪們閑來無事,有的也喜歡釣幾尾魚。你雖是一個不受寵的常在,但也是主子,不會有人在這種小事上和你計較。”
“那我就放心了。”
寧溪月舒出一口長氣,看了看蘭心和太後,咕噥道:“老實說,若是別的女官,我也未必會怕,但是你們......尤其是你,怎麼都覺著你不像是普通女官,這份氣質不但沉穩老練,還有些讓人高不可攀的優雅貴重是怎麼回事?”
話音落,她忽然湊到太後麵前,上下打量了她兩眼,小聲道:“說起來,你該不會是慈寧宮中的女官吧?身為太後心腹,所以鍛煉出了這份寵辱不驚又高不可攀的氣度,等閑嬪妃也要讓你三分。”
“哦?被你看出來了?”
太後眉頭一挑,麵上露出淡淡笑意,忽見寧溪月捂住嘴巴嘿嘿嘿地笑起來,她不解道:“你笑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寧溪月擺擺手:“我就是想著,太後娘娘心也是夠大的,哦不,我的意思是說,太後娘娘當真是虛懷若穀氣度不凡,這份胸襟膽識,無人能比。”
“怎麼說?”太後麵上仍是平靜微笑,心中卻“咯噔”一下,暗道該不會是讓這女娃兒給認出來了吧?沒想到今日一時興起,來到這小園裏,竟丟了人。
正想著,就聽寧溪月眉飛色舞道:“這話咱們就是私底下說說哈。看看你,長得多美啊,太後能把你這樣的人才放在身邊,不是心大到了一定程度,哦不,不是虛懷若穀胸襟廣闊,她敢嗎?就不怕先皇......說起來,先皇這什麼眼......光......啊!”
最後三個字聲調陡然降了下去,而且拖長了聲音,顯然寧溪月也開始警覺了。
可不是?這樣風華絕代傾國傾城的一位美婦人,氣質又是這般高貴優雅,先皇除非眼睛瞎了,不然怎可能不納入後宮?糟糕,自己因為要抓魚,一時得意忘形,這該不會是撞上哪位太妃之類的人物了吧?
“小主這張嘴可真會說話,我哪裏擔得起你這份兒讚譽。”
真是很久沒這樣開心了,不是因為眼前女孩兒誇她漂亮,而是這種微服私訪一般的戲碼著實有趣,當然,前提是配合的人也得像眼前這女孩子一樣有趣才行。
蘭心驚訝地看到太後竟然笑彎了眼睛,心中感慨,眼淚情不自禁奪眶而出,她連忙抹去,就見對麵寧溪月警惕道:“那個......你們別......別欺負我不懂事兒啊,實話說了吧,您......您這份兒雍容華貴,我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兒,您不是女官,而是......而是哪位太妃吧?”
話音未落,就聽身後傳來“撲通”一聲,接著素雲顫抖的聲音響起:“奴婢拜見太後娘娘。”
“撲通”,寧溪月也情不自禁地跪了,淚水奪眶而出:她和皇上這一家子是前世有仇嗎?今生要被這樣捉弄。皇帝就喜歡玩暗中觀察,太後就喜歡玩微服私訪,而且每次都是自己撞上槍口,她這哪是炮灰?她分明是進皇宮堵槍眼來了。
“別怕別怕。”
太後見寧溪月眼淚都流出來,以為嚇到了她,連忙出聲安慰。這裏蘭心就將寧溪月扶起,又對素雲道:“看你也不是個毛丫頭兒,怎麼行動還這樣不穩重,瞧瞧把你主子嚇得。”
寧溪月:......
真不愧是太後身邊的管事姑姑,甩鍋本事一流啊。到底是誰嚇誰呢?你們主仆兩個這麼大的人物,沒事兒跑這人跡罕至的小園幹嘛來了?宮裏人人都怕這裏不吉利......哦對,人家是太後,怎麼著也不用害怕會被打入冷宮了。
因掏出手帕擦擦眼淚,這裏素雲也趕上前,不動聲色看了寧溪月一眼,心想我們小主這也不知道是什麼運氣,來逛個小園,都能遇上太後娘娘。還好意思說不惹事兒呢,轉眼就跑進來了,你要是就在門口等我,也不至於鬧出這樣的事吧?真糟糕,她不認識太後,沒在人家麵前說什麼不該說的吧?
主仆兩個當真心有靈犀,此時寧溪月也在心中努力回想,暗道我似乎沒說什麼錯話吧?唔!不但沒說,我好像還狠狠誇讚了太後娘娘......
太後瞧著寧溪月若有所思的模樣,不覺莞爾,輕聲道:“想什麼呢?”
“啊?哦......沒想什麼。”寧溪月連忙掩飾,但看著太後親切笑意,膽子不由又大了幾分,撓撓腦袋,小心翼翼問道:“太後娘娘,我......我剛才沒說什麼不該說的吧?”
“噗”的一聲,卻是蘭心忍不住笑了,太後也笑道:“也隻有你這種實心眼兒的,才能把這話當麵問出來。放心,沒說什麼,就是說了什麼,哀家也隻當沒聽見。”
“太後,您太好了。”
寧溪月眼淚差點兒又流出來:殘酷後宮中竟然能出現這麼一位善解人意的慈祥太後,這是多麼令人感動的事啊。
“你不是說要釣魚麼?”
太後還想著寧溪月之前的話,就見她雞啄米一樣的點頭,對素雲道:“餌料都拿來了嗎?”
“拿來了。”
素雲從懷中將餌料取出,接著轉身尋了塊大石,和蘭心兩人合力抬起扔進河中。
這小園所引的活水中有兩個泉眼,所以冰層較薄,不然寧溪月也不可能隻帶著素雲過來,力氣活兒還是太監們幹更合適嘛。
眼見冰上出了個大窟窿,素雲就將身上兩個坐墊鋪在河邊大石頭上,這原本是為小主和她自己預備的,此時自然要讓給太後娘娘。
太後果然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坐下來接過寧溪月遞來的釣竿,蘭心為她穿上餌料,她將釣竿向那窟窿裏一甩,一麵問寧溪月道:“我還是有些懷疑,這能釣上魚嗎?”
“放心了太後娘娘,這裏的魚沒有天敵,也沒人定期清理它們,一個個長得又肥又大,我之前仔細觀察過,擠擠挨挨的,用瓢都能舀上來,何況釣?那絕對是一釣一個準兒。”
說完就覺著自己手裏釣竿一沉,她不由喜上眉梢,正要提起釣竿,忽見太後還紋絲不動,於是立刻響起影視劇中那些和皇帝下棋的,所以,撥得頭籌這種事,當然應該讓太後娘娘先來了。
好一會兒後,釣竿上的重量輕了,寧溪月都能腦補出水下肥魚遊到自己這裏,悠哉悠哉吃掉餌料,然後吐個泡泡招呼一聲“謝謝姐們兒款待”,又大搖大擺吐出魚鉤遊走的景象。
太後該不會是個黑手吧?寧溪月心在滴血,忽聽對方輕輕“咦”了一聲,喃喃道:“有些沉,魚兒上鉤了?”
寧溪月:...... 太後,這個時候您就別說話了,趕緊提竿啊!哎喲可急死我了,太後該不會根本不會釣魚吧?
不過事實證明,人家太後娘娘不過是氣質沉穩罷了,此時不疾不徐提起魚竿,一看見上麵掙紮的大魚,便對蘭心道:“謔,好大一隻,這怕沒有七八斤呢,哀家還是頭一次釣到這麼大的魚。”
蘭心早搶上前來,幫著太後將魚提起,放進旁邊的桶裏,隻聽寧溪月得意道:“那是,這裏水草豐茂,又沒人來打擾,魚兒們當然肥大了。若是春天開了河,這裏還是沒人來,咱們或許也可以嘗嘗“瓢舀魚”的滋味兒,可惜這裏不是獵場,棒打麅子的好事兒是別想有了。”
“棒打麅子又是怎麼回事?”太後問了一句,見寧溪月將釣竿拿起重新穿上餌料,心思一轉就明白了,不禁暗自好笑,心想這女孩兒看著大大咧咧,但心思卻是十分細膩呢。
“呃......這是北邊草原上的一句俗語了:棒打麅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裏。是說一望無垠的大草原上,水草豐茂物種眾多,然而人煙稀少,所以就成了野生動物的天堂,沒吃的了,拿隻棒子出去轉一圈,就能打兩隻麅子回來,想吃魚,拿水瓢去附近河裏舀兩下就行了......”
寧溪月滔滔不絕地講解著,仿佛自己又去到了沃野千裏的大草原,別說素雲這種一輩子沒出過皇宮的女子,就是太後和蘭心也都聽得怔住了。
好半晌,待她講完,太後方頷首笑道:“都說寧大人對他的獨女愛若掌珠,果然不錯,若非如此,做父親的哪會對女兒如此耐心?想當年,我父親對我也是這般愛護耐心......”說到這裏,想起這一切都成了前塵往事,心中不覺傷感,再也說不下去。